如一滴水掉进油锅,西北来的战报,在京城很快就炸了起来。
大齐已经十数年对内对外无战争了。九边虽时常有外敌滋扰,但那都是小规模的战斗,都不会往至正帝龙案上递奏折的那种战争。
九边的将帅只把那些小规模战争当做练兵。
大齐立国已近三百年,对周边小国来说,大齐属实是个惹不起的大国,少有不要命地跑来挑衅的。
但这回不同了。
关外异族因去岁受灾,一年了都没缓过来,缺衣少食的,便在函谷关囤集兵力四十万,想入关来抢了。
对方兵力多,守将方胜闭关未战,亲自上了奏疏,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收到战报之后的次日朝会,集英殿中再次挤满了王公和文武大臣。
至正帝肃着脸,一言不发。殿中众人也是大气不敢喘。
怎会料到太平了这么多年,竟再起战事呢。
囤兵四十万!竟比函谷关还多了十万兵力!函谷关一旦被击破,大齐西北国门失守,关外铁骑冲杀进来,一马平川会直逼京城。
后果不堪设想。
见众臣不说话,至正帝问道:“西北来的战报,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便都说一说吧,如何应对。”
殿中嗡声四起。
“方胜还是太年轻了。若是吕……还在,怎会千里迢迢派人进京求救。送进京的只有捷报。”
有大臣开始怀念起当年数代人镇守函谷关的吕家来。
有大臣点头附和,“方胜还是缺少经验。”
户部尚书刘启和晋王默不吭声。若真算起来,方胜还是刘氏族眷,几年前函谷关换将,还是他们力荐方胜担任函谷关守将的。
太子想了想,觉得身为储君,这会有必要刷一刷存在感,“父皇,函谷关兵力不足,不若从别处调集兵力支援。”
“从何处调集?”
呃?太子思索起来……
当年方胜把关度换掉,而关度是在吕国公出事之后的接任人选,后来被调至雁门关。那关度是他的人。若关度领兵击退敌人,将再无人质疑和动摇他储君的地位。
“可调雁门关兵力。”
赵广渊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太子还是那样,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调雁门关兵力?
众臣和至正帝思索起来,秦王不同意,“雁门关离函谷关甚远,怕是支应不及。可从邻近的大散关和陇关调拨兵力。”
“不可!”太子不同意了。
“此次西戎和蕃厥合作,各囤兵二十万在函谷关外,怎知他们不会派兵再从大散关和陇关寻求突破?”
太子看向秦王,“若他们分兵另两关,另两关尚且自顾不瑕,如何再支援函谷关?”
众臣一愣,是哦,只说函谷关外西戎和蕃厥囤兵四十万,万一他们还联手了别人,分兵他处呢?
万一大散关和陇关派兵支援,敌人趁那两关兵力空虚,声东声西,一举突破呢?
楚王看不得太子把他三哥问住,跳起来反驳,“西戎和蕃厥能集结四十万兵力,已属不易,怕是倾了全部。还分兵各处?若真有那么多兵力,集中至函谷关外,一举攻破不是更好?”
太子很看不上他那副有勇无谋的样子,“西戎或蕃厥,他们要囤集这么多兵力是不容易,如今这四十万还是两国联手了,但你只知他两国联手,怎知他们未再多联手几家?”
还多联手几家,当打仗是开玩笑过家家呢!
楚王想反驳太子,但被秦王看来一眼,便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但一细想,往年,要么西戎要么蕃厥,两国单打独斗,你这个月滋扰,换我就下个月,这回怎么联手了?
这两国能联手,或许还真如太子所说,还联手了别国?
楚王便不作声了。
最后觉得从各边关调拨兵力风险太大,至正帝和众臣商议下来,便决定从京郊大营调拨二十万兵力前去支援。
只是,由谁领兵呢?
至正帝在集英殿里扫了一圈,文臣站一边,武将站一边,扫了一圈下来,眉头越皱越紧,竟无一将令他满意。
众武官被至正帝的目光扫到,如芒在背。
武将不是都凭军功加官进爵吗,怎么没人请战了?
赵广渊站在前排,余光看到上首的至正帝那黑青的脸色,只觉得讽刺至极。
当年他那好父皇非嫡非长,全靠身后有个好妻族。吕家守边百余年,数代人苦守函谷关,在大齐几任皇帝心中那都是极忠心的存在。
皇祖父也是看中了他身后的吕家,才力排众议,把他立为储君。
结果呢,对于扶持他上位的吕家,他是怎么回报的呢。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吕家最终还是落得一个阖族被灭的下场。
那之后,与外祖父齐名的武将,隐退的隐退,交兵权的交兵权,大齐朝上已找不到几个能克敌制胜的将军了。
还掌兵的将军,多是没有太多战争经验的新一代。这些年新旧将军得不到很好的接棒,断档得厉害。太平日子又过久了,早已失了血性和斗志。
赵广渊敛下眸中的讥诮,没有出声。
“无人请战吗!”至正帝厉喝。
随即便有十数人出来请战,可至正帝都不满意。
太子看了一眼这些请战的武将,也是皱起眉头。这些将领身在大齐京城,太平日子过久了,身上早已没了那股克敌的威势。
且都身份不够。
从京城领二十万兵力前往西北支援,一定要是一个身份足够的人,才能既领好这支队伍,指哪打哪,又同时能号令函谷关三十万大军。
这些人,身份不够。
定国公展矶出列,“臣展矶请令。”
展矶?
众人目光都投了过去。
定国公展矶,是至正帝的心腹,也是大公主的公爹,掌京畿九营,年轻时,也曾在战场浴血拼杀,国公这个爵位,虽是继承于他的老父亲,但定国公自己也是有累累军功在身的。
而且这身份,也足够。
至正帝刚想点头,又想着戍卫京畿的重任他交给了定国公,定国公一走,京城的安危交给谁?
扫了一眼站在前头的几个儿子,目光落在太子,秦王,最后落在越王身上。
定国公不能离京!
再议。
又议了半天,至正帝总是因这啊那的,不满意。众臣苦了脸,从天不亮就排队等着上朝,这会都正午了,还不放人。皇上不饿,他们饿啊。
前胸贴后背了。
心里直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