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京铮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有惊动。一觉醒来,书房门微开,桌上放了信纸,整齐的叠放,佟宛在门口静默,壁上时辰钟幽然响起,于钟声中,她拿起信纸。
却是,空无一字。
窗外,烈日正浓,骄阳似火,一天之中最美好,最给人以力量的时光。她低了头重看信纸,雪白的笺张,上好的伏德宣,终是在拐角处发现一点意外,颜色微深,与旁的区别开来,小小的椭圆,犹似那滴朱砂泪。
拇指摩擦,沉默半响,佟宛将纸张重新叠好放回到桌上,后退三步,目光清冷,静静转身离开。
佟宅依旧是往昔模样,不过于墙壁上攀爬出一支簇新的爬山虎,看样子也就这两日的动静。佟宛怔了怔,抬手抚上绿叶,细细的纹路,散发着初生的青草香,稚嫩鲜活。额娘喜欢干净整洁的庭院,墙壁上从来都是素色规整,她曾经央求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好像一整个夏天都充满了葡萄的香味,额娘只是笑了笑,摸她的头,“宛儿,要守规矩。”
要守规矩,要守规矩。
目光从爬山虎上转回来,身后的男人离她五部之遥,看她的目光淡淡的,她着实没想到,廖清江,会跟着她来渭凉。
“廖参谋,”唇角微扬,佟宛信步走到他面前,“在家里休整一夜,明天我送廖参谋回去,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男人面无表情,依旧淡淡看她,“夫人,只要您一天还是督军夫人,督军不下命令,我便不能离夫人而去。”
时光幽静,从二人中间悄悄流转,佟宛嗤笑一声,目光在别处转悠了几下,“那好吧,就当是来度假的,廖参谋放松一点,我和额娘都会很开心,可好?”
进了庭院,转过垂花门,张嫂背对着她站在号房前对丫头絮叨着什么,大约听到几味中药的名字,佟宛微震,走上前开口唤她,张嫂乍一见她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反应过来,欢喜的惊叫出声,“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目光一沉,她担心的看了廖清江一眼,懦懦的不敢开口。佟宛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手,“督军不在,我回来看看母亲,张嫂,这是廖参谋,随着我住在家里,劳烦你给他安排一间房间照顾着。““是,是!”
张嫂连声应了,请了廖清江往后头去,佟宛手掌心不自觉的握,在原地停顿了半响,迈开脚步往正房去。
果然有汤药的味道,一进门,微浓的药香,佟宛克制着转过屏风,母亲半靠在床上看账本,穿了素色的高领小袄,衬得她的脸越发的没有血色。佟宛心里疼了一下,双腿颤抖着使不上力气,佟氏大约是觉察到房里有人,不经意的转头,看见是佟宛,瞳孔一缩,猛的红了眼眶。
“宛儿!”
手里的账本掉了在地上,她强撑着坐起身,佟宛几步抢上去在她床前脚踏上跪了,一头扎进她怀里。佟氏不住的拍着她的脊背叫她的名字,说好不哭,可是怎么都忍不住,她越发的抱进了母亲的腰,颤抖着咬住唇,将哭声牢牢关在牙关之内。这么多天,这么多伤痛,这么多委屈,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不用再强撑着,让自己做‘督军夫人’。
“额娘,我不要跟他过了!我要回家!”
“额娘,他是个混蛋,他跟别的女人上床!”
“额娘,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嫁给他!”
她呜咽着,耍小孩子脾气,佟氏又哭又笑的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这会子倒是怪起额娘来了?当初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嫁他,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怔了怔,她恼怒的从佟氏怀里抬起头,四目相对,母亲的眼神温柔疼惜,牢牢罩住她,一下一下抚摸着她侧边的发丝。眼眸一弯,佟宛哭出声,佟氏嘴动了动,泪流满面,重将她抱进怀里。
“额娘的宛儿……长大了!”
伺候着佟氏用了药,佟宛拿了处方看,是袁先生的笔迹,多是补气补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佟氏看着她的神色宽慰道,“同你没什么相干,这阵子我也不知怎么,身子又乏又虚,动一动满身的汗,袁先生说不碍事,吃着药调养就好了,说到了这年纪,大多都是如此。”
面对母亲宽容的笑,佟宛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佟氏眼眸动了动,深深看她,“宛儿,你,要告诉额娘你的决定么?”
身形闪了一下,佟宛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她听张嫂说了,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随行参谋。她有些吃不准佟宛会如何对待这件事请,不过看她刚才在她怀里哭的样子,又不像是要狠心绝情。
气氛微冷,饶是如此炎热的天气,却感不到半分热气,佟氏叹口气,“宛儿,你做什么都好,妈不干涉,妈会在你身边。所以,不要怕,只要你开心了,妈就开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