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胡蝶把早食端上来之后,还是没忍住道:“太子殿下一早便出了栖时苑,不会有事吧?”
她觉得今天的夕颜特别安静,也不爱说话,明明还是同样一张脸,却总有愁绪染眉间。
夕颜素来是个温软的女子,性子大气温婉,遇到天大的事都能一笑置之,虽然平时也跟周暮吵架,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安静。
“可能是解药真有用吧?”顾夕颜定了定神,眼睑低垂:“公子素来有主见,定然是身子无恙才出栖时苑。”
她话音刚落,就见有人站在了门口位置,可不正是她们正在议论的主角?
胡蝶只觉背后阴森森的,一回头就看到周暮悄无声息来了,她立刻起身,恭敬地立于一旁。
实在是周暮的威压太重,今日尤甚,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一般。
周暮落座后,面对顾夕颜立刻换了一张温和的面孔,身上的威压也尽数收敛。
他已进了早食,坐下后不时为顾夕颜布食,颇有讨好她之意。
“我今日好多了,身子没什么异样,你莫担心。”周暮见顾夕颜不吱声,主动打开话匣子。
顾夕颜应了一声:“嗯。”
她此后再无下文,只安安静静地进早食,看不出喜怒。
周暮宁愿她跟自己吵一吵、闹一闹,也好过这样不吱声,让他心里惶恐。他的一颗心落在她身上,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攥着他的心,试问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除非他再无七情六欲,否则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过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梦罢了,你莫放在心上。”周暮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夕颜。
顾夕颜进食的动作一顿,“嗯”了一声,又再沉默。
周暮一时间也不知她是消气儿了,或是还在置气,只一颗心被她吊在半空,上下没有着落。
知道她喜欢孩子,早食后他抱孩子凑到顾夕颜跟前,凑趣儿道:“叫阿娘。”
顾夕颜看他一眼,上前抱过孩子,“公子去寝房里待着吧,好好养身子,弥月酒那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其它事等对付周行之后再来计较也未迟。
周暮见她抱着孩子要走,忙提醒她:“夫人还在坐月子,莫出去吹风。”
顾夕颜回头看他一眼:“我就是去找小蝶说说话,不出栖时苑,公子回房歇着。”
也不待周暮说话,她抱着孩子走了。
周暮还想跟上,顾夕颜这次头也不回地道:“公子应以大局为重,听话!”
周暮这回终于止步。
确实该以大局为重,还有一个柳惠妍日夜盯着他的动静,周行那边也随时可能出手。
除了昨儿個嗜睡,今日他觉得自己与平时无异,只他不敢轻易动用内力,多少还是怕自己失控。
他怀疑那个梦境是在示警,如果他动用内力,失控后会不会像梦中那样再记不起夕颜?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周行在弥月酒当日刺激到他,他在失控之下发疯,最后就真的把他的小妻子忘了。
所以这个计划能不能不实施?夕颜说要赌这一局,他却害怕自己不只输了太子之位,还把夕颜也输了。
胡蝶陪顾夕颜在书房里看书,她不时看一眼顾夕颜,发现她明明在看孩子,眼神却是虚无,没有落到实处。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说说,别憋在心里。”胡蝶担心极了,她没见过顾夕颜这个模样。
顾夕颜确实想找个人说说话。明明告诉自己别杞人忧天,但她还是做不到豁达,总在胡思乱想。
“你觉得公子有一天会不再爱我吗?”顾夕颜好一会儿才问道。
胡蝶一听这话笑了:“你说什么傻话?殿下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再爱伱?”
“谁说得清呢?就连王易安那样的风流浪荡公子也有动真情的一天,试问什么事不可能发生?”顾夕颜轻叹一声,心情很沉重:“我怎么觉得这种事是可能的?”
就像她当初从来没想过周暮会娶她是一样的道理。
感情这种东西,热烈时如火,冷却时无声。爱情若真能长长久久,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你想太多了,除非哪天殿下把你给忘了,否则不可能不爱你。要知道,殿下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如果殿下不再爱你,我可能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胡蝶轻声道。
顾夕颜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除非周暮因为病发不再记得他,否则他不可能不再爱她。若是这种情况,她是能接受的。
当然,她觉得这回袁老的解药有用,周暮的病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或许是胡蝶的话给了她信心,她突然间就想通了。
周暮明明很看重她,还没发生的事她却在跟他闹脾气,实属不该。
当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周行,他们夫妻应一致对外。
那厢周暮躺在床上,因为昨晚一宿未眠,他不多时便入睡。
只这一回他又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梦里他在一座壮观空无的宫殿,殿里人员极少,偶有白衣翩翩的侍女来回走动,其中有一个他特别熟悉,就是他的小妻子。
古怪的是,他明知这是梦,看着梦里的情境着急,却总也醒不来。
他看到自己日复一日地漠视顾夕颜,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任何绮思,好像她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许久许久,却从来不亲近,仿佛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直到有一天顾夕颜再也没出现……
周暮从梦中惊醒时,正对上顾夕颜关切的双眼。
她看他的眼神很专注,关切地问道:“公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暮惊魂未定,就这么看着顾夕颜。他嗓子干哑,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是不是又做那个梦了?”顾夕颜是何等敏感之人?立刻想到症结所在。
周暮下意识摇头:“没有做梦。”
此刻他觉得,说谎未必不好,不过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定是因为他日有所思,才有所梦。
梦又怎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