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渐渐暗了下去,但绣娘那悲恸之极的面容,却印在了金幕之外,每一个看官的心中。
大秦世界之中,秦始皇默然良久,突然开口道:
“朕的大秦之中,有这种事情吗?”
群臣同样默然。
秦始皇突然有些生气,提高了音量。
“朕的大秦之中,有没有这种事情?”
“有没有人因为修长城之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还是没有人回答。
秦始皇猛然一指蒙毅。
“你,来告诉朕!”
蒙毅脸色发苦,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陛下,大秦役使黔首百姓,多为男性,这女子一同服役,还是……极少的。”
秦始皇勃然大怒,一拍座椅扶手。
“朕是问你有没有这种事情,你说什么男男女女,敷衍朕?”
蒙毅心中一慌,正要跪地解释,突然扶苏开口了。
“父皇,还是儿臣来回答吧。”
秦始皇盯着扶苏。
扶苏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名女子,俏丽可人,其名:孟姜。”
“到及笄之年,孟姜嫁人,其夫名为范喜良。”
“两人方成亲,范喜良受征召服役,往代北修建长城。”
“喜良一年未归,孟姜心忧之,哭求其父办得通关文书,前往代北寻夫。”
“颠簸流离终至代北,孟姜寻得家乡与喜良共同服役修长城之人,问曰:‘夫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不语。孟姜乃知,其夫喜良修建长城力竭而死,尸首埋入长城之中。”
“孟姜扶长城大哭,少顷,长城忽倒数十丈,百具骸骨得见天日。”
“孟姜以血滴骸骨,竟有一骸骨沁血后莹莹发光,孟姜知此乃其夫喜良也。”
秦始皇安静地听着,见扶苏不再继续说下去,忍不住道:
“最后呢?”
扶苏叹息一声。
“孟姜携喜良尸骸离开,从此不见所踪。”
其实,扶苏是知道这个故事结局的。
但扶苏不敢说!
秦始皇沉默良久。
绣娘,孟姜。
这两个女子的名字和故事,在这位千古一帝的心中回荡着。
明明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黔首女子而已。
明明秦始皇都没见过她们。
可是,为何想起这两个女子的故事时,秦始皇的心中,却依旧忍不住一阵阵的抽痛呢?
也不知过了过久,秦始皇平静开口。
“朕错了。”
众臣齐齐抬头。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大秦始皇帝陛下,竟然承认错了?
不可能吧?
绝对是幻觉吧?
秦始皇脸色一沉。
“尔等这是什么表情?”
众人齐齐低头,噤若寒蝉。
没错,刚刚确实是幻觉,我们都听错了。
秦始皇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无奈。
“朕刚刚说,朕,错了!”
扶苏忍不住道:
“父皇,您的意思是……”
秦始皇长叹一声。
“朕又岂能不知,同时修建长城、驰道,开发百越岭南,抗击匈奴,诸事并行,过于耗费民力国力?”
“只是朕以前觉得,这些牺牲是值得的,是必要的。”
“纵然黔首百姓再多不满,将来扶苏你登基,以仁政治国,他们也自然就会忘了之前朕役使他们的故事。”
“但现在……”
秦始皇看着天空中的金幕,轻声道:
“绣娘和孟姜的故事让朕知道,朕错了。”
“蒙毅啊,你方才不敢说,但朕很清楚。大秦之中,其实不止一个绣娘,也不止一个孟姜,对吧?”
蒙毅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是臣等御民无能,让陛下费心了。”
秦始皇自嘲一笑。
“尔等,只不过是朕的爪牙鹰犬,奉旨办事罢了。”
“真正错的,是朕!”
秦始皇的目光,猛然变得坚定了起来。
“传朕旨意,即刻起,所有大秦征召民夫,徭役期改为每三年服役三个月,一次性完成。”
“徭役的服役期,自离家起之日计算。”
“若各郡县之中服役期民夫均已足期服役,则郡县官吏不得加派服役!”
“凡长城、直道、岭南、阿房宫诸工地,服役超三月者,一律着其归家,五年内毋须再次服徭役!”
秦始皇的旨意一下,群臣心中顿时震动。
之前大秦的徭役是一年一个月,如今改成三年三个月,看似毫无改动,实则不然。
因为之前的徭役是不算赶路时间的!
因此,所谓的一年一个月,指的是在工地上干一个月。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若是一个余杭黔首,被摊派到代北去修长城。
那他要先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步行赶到代北,再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服徭役,最后花两个月的时间赶回家中。
这个黔首一年下来,服徭役的时间至少五个月,将近半年!
作为家中成年劳动力,每年却有近半年时间不在家,这徭役有多么沉重,可想而知。
为何都说大秦是“暴秦”,也是因此。
可现在,秦始皇改了。
每三年,只需连续服徭役三个月。
最重要的是,离家当天就开始计算服役时间,将赶路的时间也计算在内。
同样还是从余杭到代北,用一个半月赶到,再服一个半月的徭役,最终花一个半月回家,总计四个半月。
三年四个半月,这是新政。
一年三个月起,甚至运气差的五六个月都有,这是旧政。
两相比较,秦始皇宣布的徭役新政,无疑要温和太多,对黔首百姓友好了不知道多少!
扶苏闻言,顿时激动不已,直接长躬及地。
“儿臣,替天下百姓,多谢父皇!”
众臣齐齐躬身。
“臣等,替大秦子民,谢陛下!”
秦始皇叹息一声,摆手道:
“大秦子民谢什么朕?”
“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
秦始皇做完这件事情,心情突然变得放松不少。
孟姜,朕会派人查找你的踪迹,想办法尽量补偿你,还有那许许多多因为徭役而死的黔首百姓。
朕悟了,知错了。
秦始皇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金幕。
杨广,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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