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钟麟对自己在中秋节的白天还要穿戴整齐规规矩矩的在广州城外吹冷风很是不满,但是朝野上下现在都看得出来,朝廷是靠着军队和神姬才得以维持,所以谭钟麟身为大清朝的封疆大吏,还是得一大早起来,到广州成为的机场,等待乘坐云舟——西方叫飞空艇——的新任神姬营主官,以及神姬营的补充兵力的抵达。
虽然只是秋天,但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反常,夏天热得要死,秋天却早早的有了凉意。谭钟麟还穿着夏季官服,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会儿,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旁边的奴才见状赶忙拿着斗篷上来,老头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还没老到连这点风都受不了的地步!”
谭钟麟在冷风中干站着,他身后那群两广总督府的官员和广州城内的乡绅们都不敢落座,只能一起站着,年轻一点的还好,那些年岁比谭钟麟还大的宗族长老们都颇有些腹诽的味道。
如果那神姬营新主官仅仅是一营都统的话,决然无法让广州城的显贵们如此齐聚一堂,会有今天这样的盛况,除了她的顶戴花翎和兵权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份。
调任广州的新神姬营主官,是当朝工部右侍郎兼直隶按察使袁世凯的妹妹袁慰婷,聂士成战死后,袁世凯遍独揽新军操练,目前可以说控制着大清朝最强的常规武力。而这袁慰婷本身资质非常出众,能力强横,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下一任帝姬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这神姬营的帝姬,并非世袭,神姬也没办法世袭,旧帝姬死去后,新帝姬会在比武中诞生,然后由当朝皇帝加冕,成为国家的象征。
一个国家两个皇帝,这便是这个时空的中国与日本两个东方国家与其他诸国的不同之处。而中国和日本的区别就在于,日本的帝姬拥有干预天皇决策的能力,这主要是因为日本国小,在进行近代化军事改革之前,没有能有效制衡神姬的力量。而中国幅员辽阔,中原王朝一直在名义上保持数以十万计的常规武力,神姬的作用就大大的降低了,所以自宋以来,中国的神姬就开始从属于帝王,年号也不再随着帝姬的更替而更替,转而由帝王决定。
但由于帝姬本身的实力不容小觑,帝姬的身份仍然对人们,尤其是对那些朝廷重臣有着莫大的威慑力。因为帝姬有意的话,就能轻易的做掉他们,而自己却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谁会为了一个随时能被其他人取代的官吏而制裁身为国家最强力量象征的帝姬啊。
于是身为帝姬强有力竞争者、身后又有手握重兵的哥哥的袁慰婷,自然怠慢不得。
而这袁慰婷架子也大,广州的显贵们吹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风,她的云舟才姗姗来迟。
云舟缓缓降低高度,并且放出着陆用的支架,支架上用于强化的炼金术符文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了地面上的显贵们一脸。着陆前几十名装备整齐的神姬从云舟中跃起升空,以战斗队形掠过降落场。增幅翼卷起的旋风吹得显贵们都缩起脖子,呼啸中隐约能听见有人低声咒骂了句什么。
然后云舟的支架碰触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几乎同时,早就在待命的军乐队开始奏乐,演奏的自然是那首改编自《德皇威廉练兵歌》的《大帅练兵歌》。
乐曲声中,云舟的上部装甲开启,飞行的时候收纳在内部的旗杆缓缓升起,上面三面旗帜迎风飘扬。最上端的自然是大清国的黄龙旗,往下是北洋新军的五色都督旗,再往下,才是御赐神姬营的营旗。袁世凯这当哥哥的,现在还对清王朝保持着人臣的礼数,可他的妹妹却堂而皇之的把北洋的军旗僭越到了御赐的黄底神姬营营旗上方。
看到此情此景,当下几位道光年间的老举人老员外就开始摇头,凭空生出许多国将不国的感叹来。
老学究们摇头的同时,袁慰婷腰配宝刀,全身披挂,出现在云舟上伸出的跳板的最上端。和倾向于使用能力形成护盾抵抗攻击的雪代巴不同,袁慰婷装备的主要是实体护甲,实体护甲单就防御力来说,要优于护盾,因为毕竟有经过炼金术强化的装甲作为防御的“支撑”,在那之上展开的防护能力对神姬的精神消耗要小得多,但缺点也明显:只能保护神姬一个人。
不过这些对在场的显贵们来说都不重要,他们更关心的是,只是一个走过场的到任仪式而已,放出神姬低空通场那是为了立威可以理解,这今天的主角全身披挂杀气腾腾是要干什么?许多人都看谭钟麟,广州巡抚鹿传霖还凑到谭钟麟耳边,低声说道:“大人,这……袁都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谭钟麟白了鹿传霖一眼,那意思在明白不过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袁慰婷也不说话,只是站在跳板的最上方向下俯瞰,她那未加拘束的长发在秋风中飞扬,像黑色的斗篷。
她的右眼闪着妖红色的异样光芒。据说她早年听哥哥袁世凯说西洋开发出了一种魔导道具,可以成倍增强人甚至神姬的动态视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作为武器使用,她在查证这种道具确实存在后,遍抽刀自残一目,换装了这炼金术和导力科技融合而成的结晶。
从此以后,这红色的光芒便成了那些与袁家为敌的人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梦魇。
灼眼的妖姬。
现在,她正在用那散发着妖异光芒的眼睛扫视着
最终,红色的光芒落在广州神姬营那些没有被聂雪秋拉走的神姬们身上,这些负罪的神姬从云舟落地时起,就全都跪在地上,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杀。”
非常简单的字句从妖姬口中吐出,轻描淡写得好像在闲聊天气。
但是屠杀开始了。
妖姬的部下们从天空中俯冲下来,用手中的武器向这毫无准备的神姬们开火,没有半点的迟疑与怜悯。神姬们那美丽的躯体像脆弱的鸡蛋一般被打碎,鲜血和内脏从破碎的躯壳中喷涌出来,散落一地。
屠杀仅仅用了数秒就落下帷幕了,死亡降临得如此干脆,以至于在场的显贵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的大脑似乎还无法接受眼前的杀戮,在拼命的试图用别的什么理由来解释面前凄惨的模样。
袁慰婷轻轻一跃,就从跳板尽头来到地面上,落地的时候她全身的战甲没有发出半点的杂音。
“军乐为什么停了?”妖姬用红眼扫了僵在原地的军乐队一眼,冷声问道,“继续奏乐。别奏那什么大帅练兵歌,我要听贝多芬的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
“这……这太强人所难了……”
“是吗?”袁慰婷用拇指顶着腰刀的护手,喀嚓一声将刀往刀鞘外推了一寸,亮出锃亮的锋镝。
于是军乐队的指挥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开始继续指挥乐队,可他握指挥棒的手上溢满了汗水,差点把指挥棒给丢掉。
袁慰婷在只有管弦乐声部的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也就是英雄交响曲——的乐曲声中大踏步走到还处在震惊中的显贵们跟前。
“这……”谭钟麟觉得自己额头直冒冷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这,袁大人,您这是干什么?这些神姬不曾听信逆贼聂雪秋的妖言,可谓我大清朝的忠臣,而且神姬之力乃国之……”
“谭大人,您如何保证这些神姬完全没有听信聂雪秋的妖言?聂雪秋调任广东到反叛,足有数月,她的思想很可能已经影响了这些留下的人,到时候,在镇压叛党的战事中这些神姬临阵倒戈,谭大人,您可负得起这个责任啊?”
袁慰婷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好像道理真的站在她这边一样,直让谭钟麟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
“但是,神姬毕竟是国家的瑰宝,这十余人就这样……”
袁慰婷举起右手,打断了谭钟麟的话:“如果是镇压乱党,少了这十余神姬的战力也无所谓,如果是和洋人开战,多了这十余神姬又能如何?”
谭钟麟在另一个时空那可是站在对抗法国对广州湾的侵占的最前线的少数清朝官吏之一,他是传统封建忠臣的典型,这番话他听着自然不顺耳,可面对眼前那尚未干涸的鲜血,他也只能退缩了。
取得了胜利的妖姬高昂起下巴,弯起嘴角亮出狂气十足的笑容,她的右眼感应着主人的精神波动,放射出更加强烈的红色幽光。
“看来谭大人已经充分理解了呢,来人啊,给朝廷发电报,‘查广州神姬营残部尚有反意,故防患于未然,经两广总督谭钟麟大人附议,斩残部一十二人于法场地。’”
这个时空,由于聂士成早早的牺牲在了甲午战争中,袁世凯独揽京畿军权,她妹妹又是年事已高的帝姬最强力的候选人,再加上聂雪秋的叛逃,让袁世凯一派得到了进一步清洗新军中的异己的机会,在1897年的这个时间点上,袁氏的势力竟然比上个时空要强大许多,甚至到了可以像这样肆无忌惮的胁迫地方大员,只手遮天的地步。
看属下领命离去,袁慰婷对护兵勾了勾手指,护兵十分伶俐的会意,将一只眼罩毕恭毕敬的递到袁慰婷手中。
袁慰婷用纯黑的眼罩遮起她那妖异的红眼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包括袁慰婷带来的士兵们都悄悄松了口气。
“谭大人,我在来这里之前,听说你们广州有个很有名的家伙。不知道您是否有空为我引荐一下啊?”
谭钟麟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是准备去拜访谁。
“袁大人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自当先休息数日,再做安排不迟啊。”可能是袁慰婷收起眼中红光的缘故,也可能是时间推移让他又恢复了官场中人的从容,谭钟麟这番应对听着和刚刚相比有底气多了。
“不必了,我喜欢快刀斩乱麻。何况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才烧了一把呢。”
这一下在场不少胆小的都给吓到了,神姬营残部是第一把,林有德是第二把,那第三把,又该烧谁了?
于是很多人背地里开始为林有德祈祷,祈祷这个广州的新贵能更耐烧一点——能把火直接抗过去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