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7年2月14日。
这一天马尼拉的节庆气氛比往年还要浓厚,所有人都认为波拉维夏率领的三万多殖民军会在数月内攻克独立军的政治中心甲米地。顺利弹压独立运动之后,等待菲律宾人的肯定是更加疯狂的剥削,相应的,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则可以狠狠的捞一笔。于是在马尼拉的每个西班牙人都面带笑容,看起来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这天早晨,好几处西班牙人的公馆就开始忙碌,仆人们穿梭如织,食材被送进厨房,桌椅则被搬到庭院,大块的遮阳布也接连张开。
这天中午,又有一个团的殖民军离开马尼拉,向西去支援对甲米地的进攻作战,整个马尼拉城的防御进一步空虚。下午的时候,城内的西班牙殖民者们终于开始准备过圣瓦伦丁节,六点,街上开始实行针对华人和菲律宾本地人的宵禁——这比往常早了一个钟头。荷枪实弹的殖民军开始在街头巡逻,为那些寻欢作乐的大人妇人还有小姐们提供保护。
他们并不知道,平日里那些温驯的华工们早就完成了集结。
九点,马尼拉港区,和胜堂卖下的大型仓库之中,一只活生生的公鸡被砍掉了鸡头。鸡血喷涌着,溅了一地,鸡头则跌落在血迹的正中央。身穿道袍的老者手拿罗盘,对着地上的血迹和鸡头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他大喊:“吉兆啊!这是天大的吉兆啊!”
向取义站旁边,心想废话当然是吉兆,老子给钱了。想归想,表面上还是要做样子,向取义拜谢过先生,然后走上供着关二爷的祭坛,上了一炷香。做完这些他一挥手,他的马仔就先开仓库里货堆上的帆布,用撬棍拆开木箱,开始给仓库里的华工们发枪。
向取义不动声色的看着群情激昂的华工们,右手捏着怀表,不断的把表盖打开又关上。
虽然周围环境十分的嘈杂,但在向取义耳中,怀表的机械声却那样的清晰。
忽然,向取义叹了口气,回头看着供奉在神龛里的关帝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关爷爷啊,我一生闯荡,说实话,还没有干过这么冒险的事情,心里没底啊,还请您发发慈悲,保佑我向取义马到成功,到时候我一定给您在这异乡之地建一座大祠堂,比鬼佬的教堂还要恢弘。拜托啦,关爷爷。”
向取义刚说完,大地就震颤起来,如滚滚惊雷一般的爆炸声也同时到达了仓库,一时间仓库中那些摆在墙边的铁器撬棍还有仓库的铁窗都一齐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还好这仓库的窗户都没安装玻璃,不然破碎飞散的玻璃渣恐怕会造成南洋起事的第一批伤亡。
紧接着,十吨高爆炸药爆炸造成的冲击波抵达了港区,由于距离遥远,冲击波已经减弱为强风,可刮在人脸上仍然能把面皮扯得生痛!
向取义一把拔出林有德送给他的盒子炮,跳上面前的桌子,振臂高呼:“兄弟们!鬼佬作威作福许多年,现在一报还一报的时候到了!跟我冲!”
向取义喊玩,他的亲信马仔跟着喊了一句:“抢鬼佬上鬼妹,跟着向大哥就有荣华富贵!”
话音未落,仓库中就响起一大片呼应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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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浪牙波,林记码头仓库之间的空地上,一千五百名兄弟会会员列成五列纵队,所有人都换上了从广州送来的灰衣服。
这套军服是林有德请来了广州最好的西式服装裁缝设计的,他也亲自参与了服装的设计。服装整体以帅气精神为第一要目,兼顾活动性,暂时没有考虑战争环境的隐蔽问题。军服的整体设计风格看起来是美军二十世纪末的军服与二战德军军服的杂交版,而军服上的一些小饰品的设计,更是体现了林有德这个模型造型师的功底。
之所以在武器装备都没有充分落实的情况下,先着手解决军服的问题,是因为林有德认为,统一的、帅气的军装对部队的集体精神的形成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帅气的军服可以在潜移默化中让人产生荣耀感,而一群穿着通用军服有着同样荣耀感的人在一起就能产生归属感。正是因为武器一时半会没办法解决,才要在军服这种现在就能做好的地方下功夫。
另外,林有德在军衔的设置上颇下了一番功夫。之前他就总觉得土鳖军那不管什么层级的军官都是杠杠加星星的军衔太单调了,一点体现不出来我泱泱中华的传统。你看人家外国的军衔,虽然五花八门看着让人忍不住吐槽,但人家有自己的特点不是?
所以林有德这套军衔,也努力向着有特点的方向靠拢。在军衔的分级上,仍然仿照西方军队,但各级军官的标志都是取用中国的神兽:将官和元帅级别的统一用龙,并且遵循正统龙高于亚龙,飞龙高于海龙的原则,元帅用五爪金龙,上将到少将分别是尾巴带火的烛龙、带翅膀的应龙和带海纹的蛟龙;校官级别的统一用带翅膀的鸟兽,大校到少校分别是朱雀、毕方、鬼车、重明;尉官则是四脚系的走地神兽,上尉到少尉分别是麒麟、白虎、玄武。
此时华工的伍长们全都配上玄武领章当了少尉排长,头上扣着大盖帽,和头戴船形帽的普通列兵区分开来。
排长们的武器也和手拿美国提供的老式步枪的普通大兵不一样,他们拿的是林有德的广州兵工厂赶制出来的丁酉一型花机关枪——就是冲锋枪。这是林有德去年7月要求卡特琳娜开发的。
当时林有德只是觉得世界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冲锋枪——德国的p18——是1918年开发出来的,当时的技术条件和1897年应该没有差太多,毕竟这中间的的二十年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飞跃,最多就是因为工艺问题导致造价贵一些罢了。之所以没有人把这玩意造出来是因为没有大规模高强度的战争所以没那个需求,军队的战术思想也停留在大兵团多波次的波浪进攻上,对单兵火力要求极高的步兵渗透战术还没有诞生。
所以林有德当仁不让的就发挥穿越者的优势,跟卡特琳娜讲了大概的思路。本来他以为要开发个三五年甚至更久,哪知道半年不到北欧妹子就把试制品拿出来了。样枪完全达到了林有德的要求,缺点有二:第一,工艺太复杂,此时冲压成型技术还太毛糙,搞不出符合标准的配件,必须师父手动切削零部件,而严肃的德国人又过分追求性能了,导致生产周期太长,量产困难;第二,造价:这枪部分零件要用炼金术加工,来弥补二十年左右的生产技术差距。
林有德自己试射了一轮之后觉得枪实在是好,就一面下令改进生产性尽快实现低价量产,一面让工厂小批量制造交给精锐部队和指挥官使用。
林有德利用穿越者优势弄出来的另一个武器,叫做“火箭推进直射炸弹”,这个的开发就比冲锋枪简单多了,这回荷浪牙波的起义部队就装备了将近三十具铁拳火箭筒,用来攻击固定火力点。
回到码头上。
华工的伍长们穿上不同的军装,手里又拿着更好的武器,想没点军官的自觉还真困难:其实这帮人平时就在自己的伍里就很有威望,负责拿大主意,也有当头子的自觉,军装和枪只是顺水推舟强化了他们潜意识中的头目自觉罢了。
两天前在关帝庙里说要摸洋妞的小猪的老六这时候也成了少尉排长。老头本来想推辞,架不住兄弟们的热情,就穿上军装扣上了大盖帽,然后跟着陈秀才的船出海晃了两天,学习花机关的使用方法,对着海面扫了五梭子弹。
老六本姓贺,大名太难听他出来混以后就再没用过,到现在自己都忘球了,所以也顺着大家意思管自己叫老六。老六五十多岁的人,自觉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他甚至在越南给刘永福刘军门的部队当过挑夫,见过法国人的马克辛割麦子一样放倒黑旗军的弟兄们。可这花机关,老六真的服了,看起来比那大黑狗一样的马克辛小巧那么多,可扫起来却一点不含糊,当年刘军门的黑旗军有这东西,法国佬早就玩儿蛋了。
听说这东西是广州的林掌柜发明的,老六每扫一梭子,对这林掌柜就多敬佩几分。本来老六就觉得林掌柜是个好人,给的工钱高,干活时间短,多干活还给加钱,老六才在林记干了半年,就有钱把小侄子弄到南洋。他寻思着,自个儿和小侄子两个人干,只要卖力点,说不定小孙儿出世的时候,就有钱供小孙子上学了。但现在看起来,这林掌柜不光是个好人。
“说不定,改朝换代的时候真的到了。”老六摸着花机关,低低的呢喃道,“历朝历代,开国之后必有百年盛世,该着我的小孙子享福了。”
这呢喃的后半句被老六身后几个年轻仔听到了,其中一个滑头当即笑道:“得了吧六伯,你那小侄子,连大闺女的手都没碰过呢。”
“对啊,六伯,还是赶快弄个洋妞让你的小侄子摸摸吧!”
“闭嘴!”老六头压低声音怒喝道,“陈秀才说了,洋妞靠抢这是没志气的做法!我们可不是这种孬种!我们起事是为了全部中国人都能把腰杆挺起来,等将来太平盛世到了,我中华像盛唐那样成为世界中心,洋人那些番邦的妞还不自己洗干净了送上门来?瞧你们那出息。看看人家林掌柜,跟你们说啊,林掌柜在香港啊,可是把……”
老六能当上伍长并不仅仅是因为见多识广,还因为他能掰能侃会讲故事,能把张家长李家短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得评书一般精彩。这会儿他又发挥专长,准备给毛小子们讲一讲出海在船上听到的林有德和法国骑士团团长的风流事,哪知道刚开了头,就被何宇照发现了。
“讲什么呢?”
老头条件反射的要作揖,临时想起来船上学过要立正喊报告,才手忙脚乱的改过来,好不尴尬。
“报告,做政治动员呢!”
对于老头嘴里冒出来的这个新词,何宇照先是愣住了,然后才无奈的摇摇头。
“贺老六啊贺老六,你可以啊。”
说完何宇照转过身,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对不远处的陈洪达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陈老弟,开始吧。”
陈洪达点点头,跳上空地正中临时架起来的台子,他身后,一面十八星旗迎风招展,旗子的边缘写着南洋陆军第一镇几个大字。
“兄弟们!这是林大哥授予我们的军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南洋陆军第一镇第一协第一标!未来的南洋陆军,都是我们的后辈!看这面旗帜,红与黑是血和铁的颜色,十八颗黄星代表我十八省炎黄子孙,我们已经受够了屈辱和压迫,到了用铁和血来重塑自尊的时候啦!外御强夷,内驱鞑虏,此役自我始!”
陈洪达说完跳下高台,同时何宇照大喊:“目标西班牙军营,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