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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出阁(1 / 2)

幼清坐在智袖院的炕上,望着底下站着的两房陪房。

一房是牛毡带着婆子和胡泉以及七岁的次子胡清,另一房她不大熟悉,是从庄子里上来的,当家的姓周,名叫周桂,年纪在三十几岁,一双手上满是老茧,长的很老实的样子,身边跟着的是他的媳妇和两女一儿!

她一共是两个陪嫁的庄子,一个在大兴,是方氏早年买的二百亩的沙田四百亩的水田,另一处在怀柔就是路大勇早先待的地方,方氏也给了她,统共两百四十几亩的水田!

铺子只有一间铺子如今租给别人做杂货生意,离东直门不算太远,每个月有几两银子的租金,她若是不想做买卖,倒不用人打理。

陪嫁的丫头就现在房里的四个丫头,仆妇则从外院挑了四个,灶上的婆子也是四个,她早上已经见过了,只是她房里的妈妈有些不大好办,现在府里办事周全老道的,就只有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方氏原想让陆妈妈跟着她,她没有同意,方氏身边也离不开陆妈妈,最后只能让周长贵家的跟着过去,不算陪嫁,等将幼清身边调教出来几个得用的婆子她再回来。

“好了。我要说的也只有这些。”方氏望向幼清,“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幼清笑着摇头,来日方长,嫁过去什么境况她还不知道,说的好了像是空口说大话,说的不好反而吓着他们,更何况到时候两房—陪房除了胡泉会跟在她身边当差,别的人都是要去庄子里的:“人也都是认识的,往后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相处。”

方氏笑着颔首,和牛毡道:“那你去吧,这两天也收拾收拾,先将家里的东西送一些到大兴去,这么多年你在府里当差做的都是轻省活,这一去管着庄子不免嫌累,要多养养身子。”

牛毡受宠若惊,他虽在府里当差,可做的也都是粗活,若去庄子里只是种田他当然不高兴,可现在是去管着庄子帮着主家收租金,这样的差事对于他来说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就算是累点他也愿意做。

到时候自己种个两亩田,再养点鸡鸭鹅的牲畜,一年的收入可比在府里好多了,牛毡心里早就盘算过了,所以很高兴的应道:“能得主子看重,是我们几世里修来的福气,就算再苦我们也累的高兴。”

牛毡家的点头应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看幼清,她可是还记得当初春云的事情,好在胡泉算是在方表小姐面前活动开了,要不然她跟着陪嫁还真有点顾虑。

胡泉喜滋滋的,小姐说了,往后府里他就是管事,虽宅子小分内院外院的,姑爷的官位也不算高,可他总觉得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做大府里的管事,往门口一站那些来求着办事官员纷纷巴结着把帖子奉上来,他也能跟着主子出入各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门府邸,做那个宰相门前的七品官。

“去吧!”方氏摆摆手,牛毡就带着儿女和周桂一起出了门,方氏转头望着幼清,道,“小丫头要不要再添几个,也不去外头买,省的还要调教,就在家里头选个四个带着,免得到时候采芩和绿珠嫁了人,你房里青黄不接的。”

“就两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么多事,还白养着人。”幼清笑着道,“宋大人的俸禄如何,家底如何我们可都不知道,能省就省点好了!”不过,宋弈的聘礼倒让她大吃了一惊,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产业,要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钱!

但是,这些事她可从来没有在薛思琴那边听说过!

“太太。”周长贵家的在外头喊了一声,紧接着进了暖阁,她手中提了个大红色包袱,笑眯眯的道,“嫁衣取回来了!”

方氏顿时高兴的道:“可检查过了,针线上没什么问题吧,打开来瞧瞧!”她的话刚说完,薛思琪和赵芫结伴而来,“嫁衣娶回来了?我们瞧瞧!”

周长贵家的将包袱摆在炕上解开,就露出里头正红色的吉服,衣襟上绣着并蒂莲,衣摆上是展翅欲飞的锦鸡,裙子上绣着的是金熠熠的凤翎,又精致又华贵……

“很好看。”薛思琪将霞披都开来,笑着和幼清道,“快穿上试试。幼清穿红色最好看了。”

幼清的脑海中就想到前一世她的那套嫁衣,是她一针一线花了近一年的功夫缝制出来的,那时候她包含了对未来的期待,没想到这一次成亲,却是在托的针线班子做出来,心情似乎也更加平静,少了少女出阁前的羞涩和不安。

“还是算了。”幼清笑着道,“这衣裳瞧着尺寸就很合适,我不试了,等哪天再穿好了。”

大家都以为她害羞,薛思琪更是打趣道:“你不先感受适应一下,我怕你那天紧张的连路都不会走。”不等幼清说话,赵芫就道,“有你大哥背着,不会走就不会走呗。”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氏让周长贵家的把衣裳送去青岚苑,又交代她:“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往后要两边跑,就辛苦你了。”周长贵是府里的管事,小芽儿也在智袖院当差,周长贵家的要见丈夫孩子还得回到这里来。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更何况是这样大喜的事情,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辛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重新系上,“那奴婢就先把衣裳送过去。”

方氏微微颔首。

薛思琪在一边忍着笑,幼清忍不住道:“二姐不必笑我,我可等着你出嫁的那天呢。”

“你敢说我。”薛思琪昂着头,一副不怕你奚落的样子,“那你也别这么着急嫁啊,我这个姐姐还在闺中,你反而先迫不及待的飞出去了!”

大家都笑着,方氏拍着薛思琪:“不准这样说妹妹,她本来就害羞,你还拿这事儿打趣她。”话落,又看着赵芫道,“听说季行中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赵芫脸色一僵,有些心虚的回道:“没什么事,就是忘了点东西,回来拿。”其实是她小日子来了,从昨天夜里到今儿早上都有不舒服,薛霭不放心她,中午才回来看看,还说要请大夫来,她臊不行劝了半天才让他没有请大夫。

小夫妻能恩爱,方氏当然高兴,就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幼清晚上躺在床上,看着挂在屏风上的大红喜服发呆,怎么也睡不着,尽管什么都想好了,可一想到她要成亲了,会再次坐上花轿和另一个男人从此结伴生活,彼此以夫妻相待时就忍不住有些茫然……

徐鄂的性子看似张牙舞爪,可只要找到他的软肋,顺着毛抹,就非常的好相处,她也很快找到两个人之间舒服自然的相处方式,可是宋弈呢……他有成算,聪明,性子看似温润却是外柔内刚的样子,她真的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和他和谐的相处。

幼清叹了口气坐了起来,走到屏风旁边伸手抚摸着衣服上凸起的花纹,眼角微涩……两世里,父亲都没有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父亲心里也不好受吧,他说他亏欠自己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教导她,也就没有资格谈什么父母之命,他说这话时是怎样的心情,她能想象的得到!

幼清捧着嫁衣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凄楚,彷徨,无措,所有的情绪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这些情绪好像一直潜藏在她身体中的某一个角落里,像是恶魔一般吞噬着她的自信,让她恐惧,像是最初最真的那个方幼清,胆小的,懦弱的,令她厌恶!

月光自窗棂里挤进来,将地面割成一道一道的痕迹,像个巨大的笼子,罩在房间里,让里面的人进不去,外面的人也难进来……像隔着万重千山。

过了许久,幼清抬起头来,吉服被她揉的皱皱的,泪痕染在上头,没了方才的惊艳却令她多了一份踏实,她踮着脚将衣服重新挂好,用手抚了抚自言自语道:“已经越来越好了,你还怕什么呢!”

是啊,事情已经往好的方面发展,她有宋弈的相助,总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很多很多。

“小姐。”采芩见房里有走动的声音,便推门进来,见幼清正站在窗口发呆,她微微一愣道,“您怎么了。”

幼清转头望着采芩,微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又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奴婢也睡不着。”采芩笑着扶着幼清坐在桌边,“听见您这里有声音就进来了,您是不是也睡不着,在想宋大人的事情吗。”

也不算想宋弈的事吧,幼清摇摇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你坐吧,我们说说话。”

采芩坐了下来,幼清道:“过去后,我房里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打理,具体如何当值就还和现在一样,不同的是比现在多了一个人罢了。”又道,“外面的事就交给周妈妈和胡泉,路大哥负责府中的守卫吧,至于宋大人身边的几个护卫我们就不用再做多余的安排,想必他自己已经打算好了。”

采芩点着头,幼清又道:“灶上的事情就交给苗婆子好了,她擅长做淮扬菜,而裘妈妈则会一些江西的口味,也算是周全了。”她把未来的许多事情都想了一遍,“旁的事情暂时不用多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于她来说,要紧的还是平反舞弊案,把父亲救回来后,一切都可以再做打算。

或许,她的生活也有变动,也未可知。

“奴婢知道了。”采芩点头道,“宋大人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到时候少不得他那边要放两个,这个怎么办!”

幼清喝了口茶,回道:“这个不用担心,他已经买了几个下人,到时候都放在他房里伺候他就成了,要是还剩下的就负责院子里的洒扫,若没有多余的,就用我们带去的四个婆子。”

两个人过日子,其实说起来事情多也多的很,可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采芩一一记着,又道:“奴婢把您新做的那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放在外头了,到时候您换了吉服就穿那件吧,只是,姑爷那边没有准备!”别人家有长辈在,这些东西都不用操心的,可是宋弈一个人,她真怕她们过去后,那边一团乱。

幼清倒不担心这个,笑道:“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他自有办法的。”

“奴婢是睡不着,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的。”采芩笑了起来,起身给幼清重新整理的床铺,“您再睡会儿吧,明儿一天还有许多事,到晚上肯定是半夜就要起来,根本没法睡觉,您若是这样熬着,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哭了一顿,幼清觉得轻松多了,上了床沾了枕头便睡了个踏踏实实的觉,一直到日上三竿,采芩推着她起来她才醒,跟着方氏见请来的花娘,修了眉染了丹寇梳了头又用从西域传来的带着*的霜露捏拿了一番,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下来,薛思琪看着幼清眼睛发直,和赵芫道:“没想到那个花娘的手法这么好,就那么点功夫,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赵芫直笑,她出嫁的时候也请的花娘,虽和幼清不是一个人,但流程却是相似,现在京中流行女子出嫁前请花娘上门帮着收拾,说是能让新娘子变的光彩照人,她觉得也不算虚有其名。

幼清自己有些不适应,望着鲜艳的指甲,有些发愣。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薛潋隔着桌子朝幼清挤眼睛,等吃了饭他和幼清站在院子里嘀嘀咕咕道:“明天你要不要为难宋大人?我和赵子舟都想好了出什么题,他若是答不出来,就让他站在门口背《女戒》,若是答出来了就给他两大海碗的酒,喝完了才能进来!”话落,掩面得意的笑了起来。

幼清哭笑不得,回道:“我看你不过是来和我炫耀的,若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这样做了?”

“嘿嘿。”薛潋直笑,想着往后他就是宋弈的三舅哥了,“我……我还真有点打怵。”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既是打怵,你就老老实实的拴着门和他要红包吧,省的到时候为难不到他,反而让他倒打一耙!”她觉得宋弈还是能做的出来的,“再说,就算是答题作诗甚至吃酒,也肯定是有人代劳的,你费这个神做什么。”

薛潋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别管了,反正到时候让赵子舟打前锋,我躲在后头!”话落,高高兴兴的走了。

幼清看着薛潋的欢快的背影直叹气,带着采芩和绿珠回了青岚苑,方氏随后而至,幼清看到她便知道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就遣了丫头红着陪着方氏坐着炕上,方氏握着她的手,道:“我原想再多留你两年,等你二姐出嫁了后再操办你的婚事,没想到你却赶在你二姐的前头。”她叹了口气,怜惜的摸了摸幼清的头,“当初你从福建过来,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一转眼的功夫就要出嫁了,姑母也没有把你照顾好,反而是你处处替我想着,是姑母没有用……往后你自己过日子了,姑母就更加帮不上你什么了,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和你姑父都在,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管对错我们都是护着你的。”

幼清眼角微红点着头,方氏又道:“这里是你的娘家,你要记着,知道不知道。”幼清性子独立,她怕她以后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忍着。

“嗯,我知道!”幼清的眼泪落了下来,前一世她出嫁是二太太过来和她说的闺房之事,姑母过来坐了一刻,看着她哭了一通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上天又重新给了她一次,让她和姑母能冰释前嫌,能从头再来,能像母女一样相处!

“这是十万两的银票,当初是你追回来的。”方氏拿了个鼓鼓的荷包出来,“你贴身放在身上,并不是让你防着什么人,但女子身边有钱心里也有底,以后若是不够用就回来找姑母,我没什么用但贴补你的银子还是有的。”

三十六抬紧紧实实的嫁妆,粗粗算算也要花去一万多两,加上薛老太太添的一千两,姑母面上添的八百里,私下里给的五千两,薛思琴面上添六百两,私下贴的一千两,甚至薛潋都要将自己存的几十两银子拿出来给她添箱,好像她嫁过去会受穷似的,幼清流着泪笑着接了方氏给的荷包……

“你葵水没来,记得千万不要依着他,会伤着身子。”方氏认真的看着幼清,叮嘱道,“九歌虽是有分寸的,可再怎么说都男子,他不懂这些,你少不得要自己护着自己,不能由着他胡闹!”

这些话也只有姑母能和她说了,幼清颔首,回道:“我记着。”

方氏最怕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小姑娘家的什么都不懂,哪一个不是稀里糊涂的,她就是怕幼清……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她也不能一直跟着幼清,靠的还是她自己!

方氏还是红了眼睛,将幼清拦在怀里:“我的儿……你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在我心里早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这一嫁往后你就要自己支撑门庭,你还这么小,我实在是舍不得,也不放心!”

是她太自私了,幼清埋头在方氏怀里哭了起来,姑侄二人哭了一通,采芩和绿珠在外头听着也忍不住落着泪,又怕幼清哭肿了眼睛不好看,才打了水进去服侍两个人梳洗。

“幼清。”薛思琪和赵芫相伴而来,一进门就看到眼睛红红的方氏和幼清,薛思琪就笑着打岔道,“娘,我和大嫂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行不行。”

方氏破涕而笑,点头道:“你们姐妹相处的好,陪着幼清说说话自然是好的,也免得她心里害怕胡思乱想的。”说着就望着赵芫,“季行那边,你说过了?”

赵芫点着头,道:“和夫君说过了。”

“那成,我回去了,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丑时就得起来,可别睡过了。”她一边走一边叮嘱采芩,“明儿过去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