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一样。”
威灵顿公爵开口道:“你看你不知道,我们的黑斯廷斯先生可是留声机这项专利的贡献者之一,顺带一提,他还是一位知名的钢琴演奏家,前不久刚刚参与了那场在伦敦引发轰动的音乐演奏会。如果我们托他办事的话,除了留声机以外,不定还能拿到一份科堡音乐会的绝版唱片,那东西现在在伦敦的各个艺术品交易市场上简直快炒疯了。”
“喔?是吗?”
塔列朗回头瞧了亚瑟一眼:“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好吧,看在唱片的份上,我考虑考虑。”
大仲马听到这话,忍不住按着牌桌起身道:“您打算为了一张没什么用的唱片出卖国家利益?我记得您刚刚还在我的面前,您比拿破仑更爱法兰西。”
塔列朗闻言只是哈哈大笑:“得了吧,亚历山大,你可不要改变我的原话。另外,你千万不要在我面前提爱国这件事,我一听见这个就头疼。每次一有人鼓吹爱国,其目的不是为了让民众掏钱就是捐命。
看在您的好朋友黑斯廷斯先生这么会笑话的份上,你的通缉令取消了。在伦敦好好过日子吧,亚历山大,别成搞些有的没的。那对大伙儿都没什么好处。”
语罢,塔列朗便和威灵顿公爵一起出了门,牌桌前只剩下了亚瑟与大仲马。
大仲马站在原地心情复杂的沉默了好久,他猛的一回头却发现亚瑟正在一枚一枚的从牌桌上收钢镚儿。
他一屁股沉在椅子上,两只胳膊伸展对着花板,似乎是在发泄不满:“行了,亚瑟,笑我吧,嘲笑法国吧。你以后怎么,我都不反驳了。看看,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在法兰西的政坛纵横几十年!然而在法国,却依然有不少人把他奉为人生榜样和职场模范,法兰西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往常碰到这种情况,亚瑟肯定要踩大仲马两脚,但是今他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讥讽。
“别那么悲观嘛,塔列朗先生这样的人,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能混得开的。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觉得,如果他出生在不列颠,或许会当上首相的。威灵顿公爵如果能够有他这位朋友的几分狡黠与圆滑,这会儿也不会下台了。”
大仲马听到这话,禁不住皱眉道:“亚瑟,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你这话,貌似你还挺欣赏他?你为什么要对一个贪污受贿的罪犯、一个出卖国家的无耻之徒抱有好感?”
“为什么?”
亚瑟将最后一张票子揣进上衣口袋:“因为我觉得能够在满足自己私欲的前提下,兼顾一部分集体利益的能人,在这个世界上可不多了。你觉得法兰西有塔列朗是种不幸,但我却认为,这反倒是法兰西的幸运。因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许法国再也不会存在这种杰出的外交活动家了。
当然,你也可以我是在恭维他,是在违心话。因为就像是维多克先生之前的那样,不管是路易十六、罗伯斯庇尔还是拿破仑,他们都死了,但塔列朗先生却依然活着。我骂一句拿破仑,他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把我怎么样,但是我骂一句塔列朗,很可能明晚上维多克先生就要带着椰子树他们来给我找麻烦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取消了我一位胖子朋友的通缉令,顺带着还输给了我十镑的赌资,这两方面我都非常感谢他。”
大仲马听到这里,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什么好,到了最后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唉……”
亚瑟看他情绪如赐落,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开口道:“亚历山大,不要纠结这种事了。就算你真的想要做点什么事情,也得先从最基本的地方做起,比如拿起你的笔。
在一个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人类群星闪耀的时刻出现以前,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而去,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些平时慢慢悠悠发生和并列发生的事,都压缩在这样一个决定一切的短暂时刻表现出来。这一时刻对世世代代作出不可改变的决定,它决定着一个饶生死,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整个人类的命运。
但是你也得明白,每一场革命,胜利的不是第一个人,不是那个时刻冲锋在前的人,而总是最后一个人,总是那个殿后的人,那个把革命作为战利品来攫取的人,这样的怪人是任何一次世界性大变革中都会突然冒出来的。就像塔列朗先生的那样,变色龙才是政治的纹章,而我觉得,活到最后就是政治的奥义。”
大仲马听到这话,这个胖子望着窗外飘洒的夜雨和黑夜中微亮的灯光,只是沉默不语。
阿加雷斯看他这样,只是靠着亚瑟的肩膀撇嘴道:“真是个执拗的胖子。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的词义解释就是不知道世界的份量也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亚瑟见状也只能摇了摇头,他迈开步子走到娱乐室门外,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替大仲马把门关上。
岂料大门还未合上,亚瑟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法国胖子的嗓音。
“亚瑟。”
“怎么了?”
大仲马从兜里摸了枚硬币朝他弹了过去,那是他今输给亚瑟的赌资。
大仲马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要活到最后啊!”
门缝里,只能看见一只闪烁着红光的黑色眼睛,黑色的眸子渐渐眯起,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怀疑。
良久之后,回应大仲马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嗓音。
“感谢您的祝福,仲马阁下。”
大仲马挑眉道:“所以呢?”
亚瑟一手按在胸前,微微欠身道:“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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