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罗伯特-基利曼一如既往地失眠了。
在处理完了奥特拉玛五百世界这一庞大疆域所能交予他的最后一份报告之后,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在一种喜悦与苦恼的叠加状态中发现,他居然还有着一小段难得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利用。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基利曼,马库拉格的执政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在他那有些疲惫的脸上挤出了一缕淡然的,带着苦味的笑容,就仿佛在刻意地告诉着他的心脏,他很开心。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打扰到就在门口执勤的两位常胜军护卫,这位数百个世界的实际统治者就如同一个怯懦的小偷一般,静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一路辗转到了内廷的最高处,这是有着一座人迹罕至的露台,它足够地隐秘与高大,可以让基利曼安静地俯瞰到最远出的海平线与天幕。
在基因原体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基利曼很喜欢待在这里,但他总是不能久留于此:无论是在之前作为执政官康诺的天才养子,还是在现在作为马库拉格乃至五百世界的掌握者,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都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旦他失去行踪的时间超过了一分钟,整个赫拉要塞乃至马库拉格城,都会被紧急集结的常胜军卫队和中央禁卫军搅得鸡犬不宁,慌乱的余波可能会在平民区跌宕起伏长达十多天。
类似的事情其实只发生过一次而已,却足以让马库拉格之主记忆终生了,当他发现整个内廷和赫拉要塞因为自己失踪了一分钟就阵脚大乱的时候,他的
他向着所有人道歉,就在内廷的中央,向着那些因为他的任性举措,而在半夜爬起来的子嗣与凡人们表达着歉意,但这真挚的话语却无法阻碍他随后就在一个隐秘的房间里,向着亲爱的尤顿女士抱怨着心中的不满,那时的他撇着嘴,就像一个完全不成熟的孩子,念念叨叨着有关于小题大做和私人时间流逝的漫长怨言。
想到这里,一丝欢快的笑容爬上了基因原体的嘴角,将他的面容上的疲惫驱散了大半,基利曼上前几步,靠在露台的边缘,他没有穿戴护甲,只有一身最为朴素的礼仪服饰,当他靠在护栏上,眺望着远方的城池的时候,那些价值不菲的袖口被挤压了起来,出现了有些难看的褶皱。
“你也拥有自己的国度,难道你的国度对于你的血亲,对于你的基因之父,又或者对于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会造成什么威胁?”
“但是那些工作……”
而在内廷之外,便是兵营与公园,对于武德气息浓厚的马库拉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有多么奇怪的组合,基因原体观察着那些早起的凡人在郁郁葱葱中散步,他满意于他们脸上的安逸。
“毕竟,无论你们现在身处银河的何处,你们当初都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你们的人生轨迹拥有着共同的起点,并注定了会无数次交融在一起,你必须学会面对他们,面对你的血亲,你的兄弟。”
“这不一样,女士……”
“客人与血亲是不同的,我的罗伯特,他们大不相同。”
“你的血亲们曾经飘散在银河的四处,从泰拉以西的那些空寥的群星中,直到你所在的马库拉格,谁能决定他们最终降落在哪里,而其中的一位恰巧在你的旁边,让你以后与你的血亲不会如此遥远,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尤顿笑了笑。
基利曼都会不厌其烦的探索与记录这些事情,并努力在他的极限战士中,将其他军团的优秀之处重新展现一遍,他会谨慎的检查与挑选最优秀的那一部分,并把那些不太适合极限战士,或者他觉得比较糟糕的那些地方摒弃,只保留那些真正的精华部分,来加强
就是不知道,这位即将见面的血亲,是否也会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身处于银河东部边疆的每一个帝国高官都得到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但是基利曼很确信,这条命令就是特意给自己看的。
基利曼闭上了嘴,他有些怏怏地低下了头,一心处理着桌子上的那些散乱物品。
“我的罗伯特,你为什么总是会把事情想象的如此糟糕,难道一件事情就不会向着对你有利的情况发展么?与你如此之近的基因原体就一定是监督?难道就不能是一个由命运所照顾,正巧将落在你旁边的友好邻居么?”
“这是一个意思,女士。”
基利曼抿着嘴,拖着自己的步伐,缓慢的回到了自己那特制的办公桌上,他有些不甘地抚摸着他养父留下的沉思者,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他的宫务尊主,直到发现那位女士跟了上来,同样坐在了办公桌的另一侧之后,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才被掐灭,基因原体叹着气,不得不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刻意逃避着尤顿女士所讲述的那个房间一样,每当基因原体想起那个房间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多愁善感了。
随后,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其他的地方,看向了那座气势磅礴的赫拉城堡,还有高居于老城的堡垒区,从这些城市的最高处顺流而下,他的目光掠过了井然有序的居民区与广场,看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建筑与塔楼,最后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线上,那高大的赛维安墙在西方挡住了他的视野,基因原体知道,在那堵墙的身后,是看起来与城市格格不入的贫民窟,那些肮脏与破败的建筑,是他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所需要关注的重点。
“他们有求于你,又或者怀揣着你想要的东西,你会记住他们的模样和事情,但是在内心中却不会有更多的波动:这是客人,他们与你相认并相识,但归根结底与你并不是一路人,你们只不过是在各自的道路上恰好地有了交界处。”
他笑了。
“你并不是不能与你的兄弟们交朋友,罗伯特,你只是有些太过孤僻了,你会因为需要合作的任务而率军外出,但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阐述着友谊亲情的时候,你却又总是缺席。”
“我只是醒的比较早,你知道的,罗伯特,夏天到了,空气已经开始变得闷热且潮湿了,很难让人睡得安稳。”
“是的,女士,就像我刚才你所说的那样,我认可的这样的信条。”
“你应该去休息,罗伯特。”
摩根。
如果所有人都是基利曼,如果所有人都比他更优秀,如果罗伯特这个名字,只能是帝国的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那么他会非常高兴的。
“哪怕是对那些凡人之间的君王来说,性别也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任何事情,当人的身份与地位重要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他的样貌,他的性别甚至是他内心在想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会成为无数种元素的综合体,但唯独不会再是单纯的他自己了。”
宫务尊主微笑着反问,她的笑容让基利曼的话语听起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尤顿的话语让五百世界之主沉默了一会儿,他再一次抬头,看向了墙壁上的时钟:在不到十个泰拉标准时之后,就会有一位基因原体来到马库拉格的轨道上,阿卡特兰与考斯的通讯早在几天之前就通报了他们的行程。
“但也是你的血亲,不是么?”
“鲁斯有着王者的风范,但可惜他的王国注定与奥特拉玛不会是同一片疆域,他也不会适应气候宜人的文明国度,马库拉格的广场和雕塑会让他的芬里斯鼻子过敏的。”
“是的,那是我的客人。”
“性别并不重要,女士。”
“是谁在几分钟前,如此跟我说的?”
“但血亲是不同的,除了你那位基因之父外,能够与你并享基因原体之名的人物,总共有几个?十五个?还是十六个?无论具体数字是多少,对于银河来说,这都是足以珍惜的一个数字了,尤其是对于你来说,罗伯特。”
在基因原体的目光中,沐浴在晨曦里的马库拉格城可能是全银河最美妙的一处风景,这块他亲手从康诺王的责任中所接下的瑰宝,在他与之前数代执政官的交替努力之下,俨然成为了银河的东部疆域中最伟大、最璀璨的城市。
“既然如此,那你又在担忧着什么呢?”
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轻轻地咳嗽着,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断的在房间中那些特别定制过的超大号家具上来回跳跃着,过了一会,他才有些避重就轻的开口。
尤顿轻声的话语,让基里曼的眉头直跳,基因原体有些尴尬的扭过了脑袋,看向了自己的养母,他试图想要阻止她继续诉说,但是他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肆意的打破这些规则,女士,除了人类之主之外,任何人都不应该成为任何事情的绝对核心,我也许无法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最起码可以从我做起。”
不过很可惜,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基因原体能够理解基利曼的这种无声善意,当他们在极限战士的军阵中,看到了与他们麾下那些特别之处极为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的地方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往往会露出一种微妙的扭曲。
马库拉格城就是这一论点最中央的论据:早在他抵达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屹立了几千年,而且一直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尤顿女士的话语很轻,她偏着脑袋,脸上露出了一种与她的年龄有些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如果基里曼能看到的话,那他也许会有所防备,但很可惜,马库拉格之主正专心于窗户外的那几缕晨曦中。
“好吧,女士,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人。”
马库拉格似乎生来就应该拥有这样的命运,哪怕没有他这个所谓的基因原体:在很多时候,基利曼都会这样想,这是因为他对这里的人民与历史充满了信心与骄傲,他坚信他们的力量要比他个人的领导更为重要。
监督。
尤顿调皮地眨着眼睛。
“你没有休息么?女士?”
“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你不用把一切都担在自己的肩上,现在你该去吃点东西,然后在你的休息室里好好的睡上一觉,甚至在这里的沙发床上睡也可以,总之,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罗伯特。”
“我们是兄弟,是人类之主的血脉,但我们更是同僚,是聚集在一面大旗下的盟友:你是知道的,女士,当那些下城区的凡人在讨论起我和我的兄弟们的时候,在他们的
基因原体坚定的、快速的、肯定了这个观点,他的目光在那愈发灿烂的晨曦上停留着,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宫务尊主那顽固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开口。
“你打算在哪里与她交谈,罗伯特?”
那位血亲……
从卫星联想到卫士,从卫士联想到身边之人,从身边之人联想到帝皇与其他的基因原体,最后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某位刚刚得到了人类之主的允许,在五百世界的北部边境线外不远的地方,不断开疆拓土的血亲。
“你打算在哪里与她会谈,罗伯特,在那个房间里?”
“也许你说得对,女士。”
“没有那么多可是,罗伯特。”
“我是你的管家,我是你的宫务尊主,你欺骗不了我的,我知道现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原本计划着对于银河边陲的那个名为索萨的星系进行一次探索,但是因为这次会面,这次行动被延后了,奥特拉玛现在一片风平浪静。”
“并不多么?罗伯特?”
他甚至在暗自计划着,要不要在一些边陲土地或者物资的事宜上作出让步,这没什么,五百世界的边陲的确距离它的核心区域有些太过于遥远了,遥远到足以让人担心马库拉格领主的本意。
而卢瑟也没有辜负基因原体的期待,他一种极快的战争节奏,率领着由凡人、机械教与部分阿斯塔特战士所组成的军队,席卷了半个星区,剿灭了不计其数的海贼空间站,最后再与基因原体的大军成功会合,共同击溃与清剿的一个刚刚崛起的绿皮狂潮。
想到这里,基因原体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在逐渐回暖的空气中掀起了白色的气浪,他稍稍抬头,便看到了那在深蓝与灰白所互相交汇的天穹上,正挂着四轮渐渐引起身形的踪影,那是马库拉格轨道上的四颗卫星。
“算不上担忧,只是一种本能的考虑而已,我虽然对我的血亲们不算了解,但是我对他们的忠诚与服从很有信心。”
马库拉格之主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在他的目光中,五百世界的宫务尊主,也正是基因原体的养母与管家,塔拉莎-尤顿,缓缓地走进了房间中。
门外响起了常胜军那低沉的询问声,在基利曼开口之前,大门便被缓缓地推开了,而来者也正是基因原体所想到的那位人物。
“不,并不是,罗伯特。”
“椅背上铺着旗帜,长桌首位那把最大的石椅之上披挂着泰拉的旌旗,其他的旌旗则属于各个军团。”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教育过这个道理:那些能够凭借着自己的人脉与声望,从而聚集起庞大力量的野心家,是一个稳定的秩序最危险的敌人,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团结一致这个词已经不再生效了,分裂的种子也已经生根发芽。”
“但是现在,既然你的亲人们就在群星之中联合与相聚,连接着彼此的友谊,那也许你的确该多出去走一走,让他们知道你内心的所思所想,让他们听听你所勾画的计划与理想,也许,你们就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当我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身份往往并不是共同阐述友谊的兄弟,而是率领着各自的军团去兵合一处的指挥官,任务总是优先于我们的亲情,更何况,我们本身也没什么值得阐述的友谊,我们每个人彼此之间相聚的并不多。”
“好吧,这里其实有些偏僻,而且大远征的任务是如此的繁重,我们不能指望我的那些兄弟们会抛下他们的征途与任务,特意来到这里拜访我们。”
基利曼很早就知道了这个特殊的名字,他可能是所有的基因原体中,最早知道这个名字的那一批消息灵通者之一,这位马库拉格的统治者习惯于在其他军团中打听一些事情,就比如说:他的兄弟们的麾下又显露出了什么精英的人物,又或者是他们研究出了什么优秀的制度与武器,以及值得学习的其他任何地方。
“一位访客,一位血亲,一位为了你和马库拉格而来的人物,还有不到十个泰拉标准时,她就将抵达这个星系的曼德维尔点,与你完成一次跨越星辰与时间的会晤。”
人类之主想表达什么?
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无声的宣言?人类之主曾经对他的国中之国表露出了难以想象的宽容与理解,那现在,他是否又有些后悔?
所以帝皇抓住这个机会,抓住了这个与基利曼相邻如此之近的原体回归到他身旁的机会,他决定建立起的哨站,一个紧邻着极限战士的基地,确保事情不会发展到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阶段?
基里曼开心地迎了上去,但是他喜悦的面孔很快就被一种忧虑所冲散了,基因原体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时钟,就像在确定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