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三个女人还躺在那里哀嚎着,已经不敢再吱声了,再吱声的话,还得挨打。
陈书记被叶母堵了回去,也没话说,只能拍了拍额头,“那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把她们拖到我门口去,给那两个凑作堆吧。”
“那大家帮忙拖一下,把这三个拖那边去……”
人群又重新全部都站在阿光家门口,瞧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有的人只是听到村里人在那里大声呼喊着,‘外村人打上门来了’,所以才拿着家伙跑了出来,毕竟乌贼汛期的前几天,海面上打架的事挺多的,从海上打到岸上也有。
实际上,拿着家伙跟着跑出来的人大多数压根就不知道发生啥事了。
这会儿消停下来后,大家都在那里议论,知道的人也给不知道的人讲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再围观一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父子俩,顺便骂几句。
叶耀东摸了摸口袋的烟也给周围等待的人派了一下,分完就把空壳扔了,没分到的就算了。
“都在台阶上坐一坐?估计一会儿又得带一大帮人过来要人了。”
“站一站就好了。”
“现在大清早的,人都不在家,都干活去了,估计也不会来很多人吧……”
“谁知道呢。”
“哎?阿东,你今早上怎么没有出海啊?大家要么夜里,要么大早上的,都出海了,你跟你爹怎么还在这?”
阿光听着旁人的问话也瞧了过来,不过也没什么心情开口说话,竖起耳朵耳朵听。
“本来已经在码头了,正好准备要上船,结果却听到刚出来的人说阿光这里闹开了,想着先过来看一下,反正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中午乌贼数量才会多些,不过现在也快接近尾声了。”
“那应该也正好了,大后天天后宫就要开始唱戏,连唱三天吧?”
“对对对,还有两天,大家就可以看大戏了。”
“是啊,马上就可以看大戏了,也就去年看过。”
“没想到今年还有大戏看,还以为就去年特殊情况有,今年就没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流动电影队也没来咱们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一户两块钱花的值啊,全家一大家子的人都能去看大戏看三天。”
“还是阿东捐了500,不然还想看大戏?美死你,妈祖巡游活动还得组织个三天的?都得要钱。”
“听说阿东最近又多了两条船,这下子又挣大钱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闲聊着,话题也是一变再变。
从闹事起因,到妈祖诞辰,现在又扯到叶耀东身上了。
聊了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大路上又远远的来了更大的一帮人,这样还是手拿各种家伙,大家立马就噤声了,全部都看了过去。
“人来的更多了,咱们要不要再多去叫几个?”
“以防万一,去再多叫几个……”
马婶家的小儿子立即又麻溜的赶紧往村子里跑。
不一会儿,气势汹汹的人群又来到了他们跟前。
“就是他们把人打了,刚刚我们过来要人,也把我们打了一顿……”
“把我们村的人交出来!”
“把我们家的人交出来……”
“是你们先来闹事的……”
村长跟书记两个立即拦住想要冲上去理论的村里人,摊开手将大家拦在身后,免得又冲动起来,话没开始说就开始干战,然后走到跟前。
“把人还给你们没问题,但是这事情咱们得掰扯掰扯。”
“你还没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边的村干部也立即拦住拿着家伙指来指去的本村人,“你们得先给我们一个交代,凭什么打人?”
都是周边紧挨着的村子,相互同村,都是亲戚连着亲戚,一般也不会闹得太难看,有嫌隙的顶多是个人与个人,上升到村子跟村子的也很少,毕竟海资源丰富,各个生产队都管束着辖下的几个村子。
村长跟书记指示着大家先把门口的男男女女5个人先拖到跟前,并且他在大家去拖人的时候,也跟对方解释了一下事情发展的缘由。
“就是这样,这父子俩太不要脸了,而且还连续上门三天威胁人,被人家哥哥打也是活该,谁家姑娘不要名声了,不要嫁人了?更何况他们家现在也是我们村有头有脸的,还能这样被人上门威胁?没打死就算好的了。”
对方人群也躁动了一下,都面面相觑,也议论开来。
“怎么跟听到的不一样?”
“不是说就上门租船,结果被他们怀恨在心,所以打半死把人扣下了吗?”
“谁真谁假啊?”
“哎?你家兄弟跟你家爹怎么回事……”
大概那家兄弟也没有全部泯灭良心,支支吾吾说不出清楚,但还有想要狡辩的,“别听他们瞎说,那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阿光唾弃了一口,“我呸,去年想着定亲了,也算自家人,我爹把船租给他们,还带着他们去浙省捞海蜇,狠狠的赚了好大一笔,结果转到过头来,一半的租金都舍不得掏了,而且还想将我家的船霸占,这一年都还没过去,你们就忘了?”
“就是,去年才闹开,不信你们本村人都不知道?去年闹的那么难看,婚都解除了,竟然还敢上门说要续上婚约,哪来的脸,而且人家姑娘也重新相看了,什么癞蛤蟆也能凑上来?”
“想要续上婚约不行,又死皮赖脸的想要租船,是因为订不着船了吧?后悔去年闹翻了吧?眼馋这段时间大家捕乌贼又能大挣钱,又听说了阿光家最近又多了一条船,所以又不要脸的上门来威胁。”
“哪来的脸?搁你们谁身上,都该直接打出去吧?前两天都没有打他们,只是轰出去,今早是上门拿名声威胁,要毁了人家姑娘,不应该打死吗?”
“就是,竟然还敢上门闹,那老娘们还敢满嘴喷粪,一家子都不是好货,打死活该……”叶母也跟着嚷嚷的大声骂,被叶父拉扯了一下,她还反瞪回去,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对面人群听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陈述,顿时气焰也没那么足了,都交头接耳的说起去年发生的事,一下子就有了点理亏的感觉,有些站不住脚了,刚刚还强辩的人,也没敢吭声。
连他们自家人都缩着,不敢出头,不敢吭声,其他村里人更没话说,连带着他们的村干部也都转头看着自己人,也有些不知道该咋说。
陈书记也道:“听到了吧?这些人早上被打都是自找,你们刚刚过来问都没问几句,这个老婆娘就开始乱说话,污人家女孩的名声,这被打也是活该,本来刚刚我们也是想好好说的,没想着打起来,就是因为她乱说话才引发的。”
对面沉思了一下,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一开始也是让他们给个交代,都想着先说两句,了解一下情况的,直接打起来也是出乎众人意料。
再加上两家的嫌隙,去年也是闹的整个村都知道,都已经结仇了,这个节骨眼连续三天都主动跑上门,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打着如意算盘,被人打也挺活该。
阿光这时也出声,“人给你们拎回去没问题,下次不要再上门恶心我就行,还有,不要给我传出风言风语,不然的话,就没有这么容易善了。”
说着他又狠狠的踢了一下地上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两人蜷缩着都发出轻微的痛呼声,对面的人见状赶紧跑过来,将地上的人都扶起来。
对面的村干部也面色不太好看,勉强的点头,“这事是他们父子俩做的不地道,回去我们也会给说说不要再闹事,安分的过日子。”
“对,本来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非得上门招惹,威胁人,下次肯定没这么容易善了,到时候两个村子的嫌隙也会拉大,对大家都不好,你们也得多敲打一下这家人。”村长说道。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挥了一下手,呼拉拉的一半人架着,抬着受伤的几个就又走了。
叶母一直被叶父拉扯着,等人走后才放开。
“你干嘛?一直拉着我。”
“是让你少说点话,少闹点事,没看到刚刚那个婆娘乱说话,直接被打了吗?我怕你也被打。”
“谁敢?谁敢打我?”
叶母拍打了一下叶父,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对阿光道:“就这么让他走了,太轻易了吧,应该让他们赔偿,上门赔礼道歉才对。”
“已经打成那样了……”
“你站在哪一边啊?还替他们说话。”叶母恼怒的又狠狠的拍打了叶父好几下。
“我稀罕?不缺那点三瓜两枣的,看着那家人就恶心,我脑子被门夹了才让他们再上门来恶心我,来了也是把他们丢出去。”
“那倒也是,到时候上门来还得生一回气。”
叶父也赶忙瞪回去,“就说嘛,有你什么事?瞎操心,谁还差他们家三瓜两枣的,再上门还得多生气,还得多看那副嘴脸。已经把全家都打成那样了,起码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那俩爷们儿手脚都打折了,石膏都得打几个月。”
叶耀东也笑笑说:“把钱留给他们自己买药吃。”
阿光点点头,把手里的棍子也往门口角落丢,然后朝大家道:“今天谢谢大家帮忙了。”
“应该的,大家乡里乡亲的,当然不能被外人欺到头上来。”
“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看一会儿热闹了。”
“那家人真不是东西,竟然还有脸上门,下次别让他再来咱们村,看到就赶出去。”
“过几天还唱大戏,咱们把村子围起来,不让他们村的人进来。”
“那过几天妈祖巡游也别去他们村!”
“那不行,那关人家村子其他人什么关系吗?妈祖保佑的是所有海上渔民,咱们不能这样。”
“好了,好了,事情结束了,那就各回各家,大家该干嘛干嘛,别耽误了自己的事,也没几天了,正好也忙完这一阵子,过些天就能听戏了。”
村长跟书记连连发声,大家也就不再说了,就三三两两的散去,临去的时候都还在相互讨论着过几天要唱的大戏。
“是不是还是去年的那个戏班子?唱的真好啊……”
“是啊,是啊,真好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马上就又能听戏了……”
“也不知道请一个戏班子的来唱一天得多少钱……”
“一天谁要来啊,起码得三天打底,人家一堆的道具一堆的戏服搬来搬去折腾的都够费劲了,谁给你唱一天……”
议论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乡亲们都该走的走了,书记跟村长他们等人走的差不多后,也只简单的说了两句以后就也走了。
到后面也只剩下叶父叶母叶耀东,还有周围的邻居在。
“东子,爹娘你们也都忙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大家也都去各忙各的吧,我也要准备一下出海了,这给耽搁的半上午时间都浪费了。”
“好好好,反正也要一起出海,就一起走呗。”
“那行,那你们就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整一下。”
马婶的大儿子去年还来东子家送过鱼,感谢他赞助自家弟弟读书,这会儿也撸起袖子帮阿光将筐和桶儿都往板车上放。
阿光临走前也交代自己的大妹看好家,要是有啥事就跑去隔壁找马婶子,或者是去村委会找他丈母娘。
交代好后,才推上板车跟着他们一起往码头去。
叶母跟马婶也安抚了一下他大妹,然后才各自忙去了。
叶耀东跟阿光走在一起,忍不住建议,“你大妹现在谈的对象咋样?要是人品没问题的话,不然直接结婚好了,省得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到时候影响也不好。”
“嗯,等我爹过几天回来跟他说一下看看,这汛期也就几天就忙完了,到时候看一下他的事先办还是我妹的事先办。”
“那肯定还是你爹的事先吧,你爹的事多简单,一家子一块吃个饭,等你大妹出嫁了,到时候也能有个长辈帮忙张罗。”
“再说吧,等他人回来先。”
叶耀东看着边上的半大小子,一声不吭的推着板车,也朝他努努嘴,然后小声的问:“这小子勤快不?”
“还行,挺勤快,挺能吃苦的,在海上叫干嘛就干嘛。”
他绕过阿光,将手臂搭上男孩子的肩膀,笑着问:“哎,小子,你娘要是跟你们隔壁的裴叔成了,你们介意吗?”
男孩子瞬间一脸尴尬,结巴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看她的意思,我反正不过去,我要住自己家,我也不要改名,也不要改姓。”
“不用改啊,顶多你娘搬过去,反正都住两隔壁,两家并一家,也可以各过各的,来去方便着呢。”
“嗯。”
叶耀东转头看向阿光挑挑眉,“搞定,都两个弟弟了。”
“别扯淡,还没怎么的,别被别人听去了,到时候又得传闲话。”
“这不是没人吗?”
因为他们推着板车走的慢,船工已经走到老前面去了。
“我们都不是人啊?”叶父吱了一声。
“爹,我终于知道娘为什么越来越讨厌你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混账。”
叶父手上没有称手的工具,习惯性的又要去脱鞋子,但是等脚抬起来才发现穿的雨鞋,才又不甘的把脚放下来。
叶耀东在他爹抬脚的时候,已经先一步跑了。
然后到了岸边带跟着他的船工,先一步出海了。
“越来越不着调了,马上30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13岁,光会顶嘴,说完就跑。”
叶父在后头骂骂咧咧的,然后也带一个船工出海去。
汛期一直持续的,还没等结束,就到了村里唱大戏的时候。
8号晚上就有一辆大解放开进了村子,然后沿着岸边开到了天后宫门口。
大解放的后头还跟着一大群兴奋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家异常积极,欢欣鼓舞的都在那里嚷嚷着明天要看大戏了。
白天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已经提前将靠椅板凳拿到天后宫的高台下摆起来了,这时天后宫门口也围着,不让大家进了,免得影响到道具摆弄。
一些孩子是极为的调皮,谁都怕一个没看着东西损坏了。
等舞台布置好后,才会允许人进去,小孩子也才能跑到戏台上面拉着幕布玩一会儿。
虽然不给进了,但是乡亲们的热情依旧高涨,不能允许进去,他们终究还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他们搬运各种机器器材。
直到东西都搬完了,大解放开走了,天后宫的大门也关上了,大家才依依不舍的回到村子里。
激动兴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发酵到第二天大戏开幕,大家都还满脸灿烂。
这年代的娱乐活动太少了,有流动电影队下乡,村民们都是极为让人激动的,更何况还是自己村子里请的戏班子,简直荣耀感爆棚。
第二天下午130大戏开场的时,天后宫简直人满为患,本村村民简直骄傲感爆棚,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往他们这里挤了。
天后宫的门口也摆满了各种小吃,玩具,像一个小集市一般,不要说孩童们了,连大人都流连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