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热得有些发晕,一股凉风让他清醒了些许。
晕在侍女怀里的那个人熟悉又陌生,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
有些无奈,皇后又找她麻烦了。他也知道一些,一个残害他子嗣的毒妇,事发的时候更是恨不得她死,拿给皇后的贵妃泄气也没什么。
只是,这么多时日过去了。
毕竟是一条命。
“带下去吧,找个太医。”
装晕的折栀听见这句话,终于是松了口气。
她能想象到现在的场景,高高抬起的暖轿内,男人一句话,就给了她生机。
多可笑啊,曾经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储君之妻,现在连请个太医,都要帝后格外开恩。
那时候太子位高权重又俊美非常,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钦慕有加,每每想起他来,都是羞涩的幸福。
变故突生的时候,他甚至不愿听原主辩解一句。
回到那个有些漏风的存棠轩,折栀全身放松了下来,和上一世一样,皇帝开这个金口给她也是一个契机,让她探到了皇帝的态度,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这几年也有新的皇子降生,他的怒火没有那么猛烈了,想来机会是到了。
当年的事,原主和她都找不到自己无辜的证据,只能想个办法,让皇帝原谅她。
凤仪宫里,安延捧着茶盏轻啜,皇后在旁侍奉。
两人隔着案几端坐,距离看起来十分生疏。一番闲谈之后,宫室内是一片沉默寂静。皇后攥着衣摆,想要再起个话题来结束这份尴尬。
皇后张了张嘴,看起来欲言又止。
陛下生性冷漠,虽说不会动辄怒骂伤人,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属于帝王的不怒自威。
被那双狭长的眼眸扫上一眼,都感觉有让人无法呼吸的威压。
有一个这样的夫君,俊美却疏离,想亲近又不敢接近。
挣扎间,陛下倒是开口了:“今日舒氏跪晕了,你知道么?”
皇后闻言没有丝毫惧意,后宫之事,陛下都是全权放手的,只是针对舒折栀而已,陛下不会在意的。
“方才陛下来的时候,妾身听说了。这次是妾罚的太重,下次惩戒宫妃就知道轻重了。”
意料之中,安延没有再说什么,吃了一盏茶就离开了。
皇后在门前痴痴的目送着远去御驾,凤仪女官上前来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冬日严寒,皇后小心着了凉。”
对皇后,可以尊称娘娘,但是她为了显示自己独一无二的正宫地位,都让手下宫人称作皇后。
皇后拉住女官披完衣物的手,“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多看本宫一眼呢?”
“您是陛下的妻子,陛下这不就才下朝,就来看您了么?”
皇后苦笑:“一个月就来这么一会,像完成任务似的,我若不是皇后,怕是都想不起我这个人来。”
然后又喃喃道:“幸好,幸好。赌对了。”
虽说封后以来,皇上对她尊重有加,却唯独没有宠爱。
不过皇上一心扑在政务上,似乎没有哪个女子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皇后的心里安定了不少,就连原配在他那里不也没有一丝情面?
今日就是舒家父子被斩首的日子,那位在后宫里没人递消息,还不知道吧。
哎呀,就连她也觉得有些可怜了呢。
回到太平宫,总管奉上一杯热茶。
“陛下,存棠轩传来消息,舒美人似乎不太好。”
本来废后的事是没必要禀报皇帝的,但是今日皇帝对废后表现了一丝关心,总管也拿不太准。
安延接过茶喝了一口:“不好就不好了,朕又不是太医。”
总管明白了,陛下只是突然发善心,不是对废后起了旧情。
这下他可以把心落回肚子里去了,毕竟之前这位沦落的时候,他可没少给脸子看。
太医给折栀开了药,她身体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发的汗打湿了寝衣。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面雨下得极大,还间有雷鸣在耳边炸开,一些水顺着屋顶的瓦缝里滴进来,被褥都带上了潮气。
分来的宫人知道她失势,懒惰不会来伺候,更不可能主动修补屋子。要是她加以惩罚鞭策,就会被皇后和霍贵妃以苛待宫人为由问责。
这两个人很是聪明,对一个废后,只需要慢慢磋磨死她就够了。
这具身体已经渐渐垮掉,如果不是家人时常接济,怕是都撑不到今日。
家里寄来的银两,也会被那些宫人扣走大半去填他们的满腹油水。
继续这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深宫里的一段冤魂。
雷雨天声响本该催的人睡不着,但她实在太累了。
……
怀里的人没有了生息,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在睡觉。
但是安延知道,不是的。
她这些日子总是沉睡,少有清醒的时候。他总会在旁边守着,和以前一样,把政务都搬到这里,坐在她床边。
一抬头,就能看见心爱之人恬静的睡颜。
呼吸绵长,起伏不大,注意看的话,还是能看到的。
安延常常附耳去听她的心跳声,隔着光洁的丝绸寝衣,微弱的,不太容易寻到,但是仔细听就能听到。
动作大一点,会不小心碰到她胸前的绵软。
安延有些色从心起,小延都精神起来了,但是必须克制,兽性大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
规律的打在耳膜上,砰砰、砰砰,是生命的声音。
代表她现在睡着了,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哪怕时间不长,哪怕只能说上一两句话。
所以他熟悉她睡着的样子,很清醒的知道,舒折栀死了。
他愧疚万分、视若珍宝的爱人,终于没有熬过去。
这一天不是突如其来的,她病了很久,而且逐渐加重,太医早就论断了死期,只是安延自己心里还带着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