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些亮锃锃的银子,柳成的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伸出略显粗糙的宽厚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想到方管家离去时的那句话,他不由得皱起眉,谨慎地放回银子后下了凳子,随手抓了件被扔在椅子上的外衣套上,锁好门提着盏灯笼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唐阶向后躲了躲,直至确定人走远了才慢慢走出来,转头打量了下身前的这间屋子,发现实际情况比他刚才远远看到的还要破旧。
房屋外表的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边角处还有不少坍塌掉下的灰尘沙土。从方才的粗略一望,柳成屋内家具很少,就一张简简单单的木桌,几把看似不甚牢固的木椅和一些零散物品,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程度。
而据宴席时的那位青年所说,柳萍父母多年前双亡,一直是与她哥哥一起生活。可不说像成亲这般重要的场合,身为兄长的柳成都没去参加,单他这副游手好闲的模样,房梁上这些足够普通人家吃喝不愁好几年的银子的来历就显得尤为可疑。
随着发现的信息越多,疑点也越发多了起来,短时间内无法得出答案,唐阶只好暂时放弃了沉思。
远处田间的蟾蜍“咕咕”作响,夜风微寒,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扬起了垂在腰后的发丝,从杂乱思绪里拉回神志的唐阶顿时感觉身上泛起一阵凉意,抬脚准备离开时忽地偏头打了个喷嚏。
“小少爷。”
唐十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抬手揉了揉冰冷的鼻尖,又拢紧身上的披风,垂下的指尖微动,“夜已深,您该回去了。”
唐阶半阖着眼,大半夜的追了方管家那伙人一路,身体已然感到乏力困倦,便也没有理会唐十这句对他来说显然是有些僭越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朝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唐十了然,随即转身单膝跪在他面前,下一刻身后就伏上了一个纤长的身影。
唐阶仍和上次一样虚虚靠在对方背后,只是因俯身的动作,自腰间滑落到肩头的漆黑发丝在微风中摇曳缠绕,如轻纱般披散,不经意间飘拂到唐十的面具上,明明接触不到皮肤,却莫名令人觉得有些发痒。
待对方调整好姿势后,唐十运起轻功,转瞬之间就从屋前掠到屋顶。
扑面的凉风令唐阶微微眯起了眼,身前宽大的肩膀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心感,耷拉的眼皮努力强撑着,可没一会儿就闭了起来,虚靠着的身体直接趴在唐十背上,双手垂于他的身前轻轻摇晃。
突然紧贴在背上的温热触感令唐十瞬间绷紧了腰背,半晌察觉到身上的人逐渐滑落下去,置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最后往后轻轻搭上对方的腿弯,稍一使力,身上的人便又重新趴了上来。
似是鼻尖不小心磕碰到了唐十脸上的冷硬面具,睡得不太安稳的唐阶扭头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双手抬起揽在对方的脖颈处,无意识地把脸抵在对方的肩头,依着这个姿势又缓缓睡了过去。
两人肌肤几乎相触时,唐十的呼吸不禁轻颤了一下,放慢速度好让背上的人睡得舒服些。
即将到达客栈时,唐十察觉到此时唐阶的屋里有人在,对方气息沉稳,武功不低,而从泄露出的一二分气息中并无丝毫杀意。
唐玉端坐在座椅上,茶桌旁边放了一杯已然冷却的茶水,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曲起轻轻敲击着,神色平静瞧不出异样。
忽地房内起了一阵风,唐玉抬眼间就看到久等未归的自家小宝趴在那个暗卫背上睡得正熟。
早已猜到来人是唐玉的唐十半阖着眼,沉默地站在他面前。
唐玉停下手上的动作,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眸光,片刻便收回视线起身抬脚走到唐十身后,轻轻拉开唐阶围在对方脖颈处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伸手把他抱起小心放到床上,转身时房内已不见唐十的身影。
隐去身形,藏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唐十垂眸看着唐玉动作轻柔地解下唐阶身上的披风,接着又脱下他的外袍和腰带,速度缓慢唯恐吵醒了他。
在注意到唐阶闭眼皱起眉,似乎因不舒服而轻微挣扎时,唐玉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后走到房外唤来丫鬟拿来一盆温水和方帕,毫不在意自己庄主的身份,俯身蹲在床前,褪去他的鞋袜,挽起一点裤腿小心为他清洗着脚丫。
自唐阶长大之后,唐玉便甚少有机会可以同儿时那般时刻将其护在身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的起居日常。
清洗完后唐玉拿起搭在一旁的方帕仔细擦干脚背上的水珠,刚一松开手,躺在床上的唐阶就迷迷蒙蒙地自发往柔软的被子里缩去,在偌大的床上拱成一小团睡得不省人事。
扯开捂在他脸上的被子,唐玉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熄灭了烛火,悄声离开了房间,只余黑暗中的一双眼睛静静盯着。
唐十缓缓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他发现在旁人面前骄纵任性又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待在这位庄主身边时颇为乖巧,从不会乱发脾气,甚至在对方握住他的脚时也是安静温顺,不会抗拒、不会避开。
隔日醒来,晨光熹微,心中还一直惦记着方府之事的唐阶想到昨夜看到的景象,有些迷蒙的意识瞬间清明了许多。掀开被褥起身快速洗漱好,刚换上衣袍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就偷偷避开唐玉的房间唤来阿福让他出去打探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