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马车到了河道处,已经是下午了。做法的地点在苏江中游,行车要一个半时辰。
工程中安置的地方有营地,所有做工的,包括白酒儿和姜以卿以及孟承晚等人,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的营地暂住。
营地帐篷很多,围绕着其中一个主帐篷一圈往外都是帐篷,这些是那些工人住的。
往日这样的天气,所有人都会在河道中忙碌。但今日却说要做法,所有人便休息一日。
可做法,跟他们这些小工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虽然做法与他们无关系,但所有人全部没有休息,皆是出来翘首以盼地候着。
做法的时候,孟承晚作为此次主要负责的大人,做法时自然全程在的。
他负责过许多工程,每次做法也跟随过。但其中的工人都不会在意做法这个事,休息就不会出来。
如今,所有工人不仅全部出来了,还一个个严阵以待,井然有序。
孟承晚很是惊讶,姜以卿竟将这些工人管理得这般好。
“以卿这人管得真是不错。”孟承晚由衷地夸赞道,“即使休息,还要出来跟随做法。”
“凝聚力很不错。”
姜以卿听着孟承晚的话,语噎了一下。
“他们……”姜以卿犹豫着说道,“倒也不是为了看做法。”
“哦?”孟承晚惊讶,“那是为何?”
这么好的天气不做工,出来不是看做法是作何?
姜以卿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说的时候,所有的工人突然就躁动起来。
孟承晚一脸疑惑,还没有反应过来,所有工人都匍匐下去,低身跪下。
一片连着一片,乍一眼看过去,所有严阵以待的工人们,身子整齐有序地跪下,看似散乱,却无人出声。
默无声息的跪下一片,壮观又震惊。
孟承晚顺着看过去,见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很是奢华,上头挂着标识了白家的木牌。
所有的人,都朝着那辆马车地方向跪着,虔诚而崇敬。
春夏秋冬四时天子出祭,他也曾随行过。
就是天子出行,孟承晚也没有见过如此虔诚和整齐划一的百姓跪拜。
说是百姓,却更像……军队?
孟承晚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地想法惊住了。
赶紧甩去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孟承晚再次看向那辆马车。
虽然上头挂着白家的木牌,但恍惚之间,孟承晚竟想不出里头做的是谁。
谁会受百姓如此虔诚的跪拜?
不是天子,胜似天子。
虔诚得宛若叩拜神明的信徒。
除了孟承晚,还有工部其他随行的大人,此次主负责是孟承晚,可每个部分和每一段河道,几乎都安排了次负责人,皆是工部调动。
所以此次来往金陵的,除了孟承晚,还有许多其他相关官员。
做法他们也都是跟随的,所以此时皆是看到了面前的景象。惊讶地纷纷转头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孟承晚转头,看向身边地姜以卿,他没有跪下,长身而立,站在旁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辆车。
万人所望之处,便是目之所归,是坚定的信仰。
孟承晚心惊,想到姜以卿效忠的白酒儿。
他迟疑着开口,“里头是……?”不要告诉他是那个白酒儿。
姜以卿目光落在那马车之上,挪也不挪。定住了一般,闻得孟承晚的话,“是白姑娘。”
孟承晚听着真的是白酒儿,一时之间再看向那马车,目光只剩下复杂。
思忖间,马车已经到了跟前,奢华的马车撩开了车帘子,一身素衣的白酒儿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着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群,她视若平常。
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抬了抬了手,“都起来吧。”
话语落下,乌压压的人群皆是起身,再抬头看向白酒儿时,眼中皆是崇敬或对神明的痴慕,甚至是狂热。
孟承晚看了一眼,心中越发骇然。
这是什么号召力和人心所向?
“大人,白大人。”乌压压的人群中,有人开口,紧接着,人声陆陆续续响起,成了声浪。
声浪一声大过一声。
“白大人!”
蓦然鼎沸的人声盖过了官员们讨论的声音,震耳欲聋。
白锦月跟在白酒儿身后出马车,刚出来就被那震天的声浪吓到了,她傻住了。
这场面,她哪里见过。
惊在了原地一时间默然。
直到阿稚推了推她,“四姑娘?”
白锦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跳下了马车,跟上了白酒儿。
看着白酒儿的背影,白锦月脑子里冒出了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
三姐不该生成女子的,若是男儿……白锦月无法想象白家的门楣能有多高。
爹爹也再不用担心无人能撑起那偌大的家族了。
若是男儿,三姐一定会成为白家最出色的家主。白锦月对此毫不怀疑。
对白酒儿,除了好奇和崇拜,她现在心中更是多了一丝惊叹。怎么会有女子活成如此模样啊。
看着那乌压压的人群,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但久久不能平静的,又何止白锦月一人呢。
所有人心中震撼了,惊惧又不解地看向突然狂热的人群。
他们不懂,这白酒儿在这群人中竟有如此地位?!
孟承晚也惊呆了,这震天响的呼声,让他哑然。
就是跟着皇上出行,也没见过这么狂热的百姓子民啊……
这哪里像普通百姓?连军队都不如这些人了……这他娘跟被洗脑的邪(教)一样了。
这白酒儿要是个男儿,就凭这一幕都能让天子忌惮了。
下一幕更让孟承晚和众大人呆住了。
白酒儿藕臂一抬,方才还狂热呼喊的所有人立刻噤声,针落可闻。
就那么一瞬间……就从震天响地呼喊变得寂静无声。
这……
他们哪里知道白酒儿此时在这些人心中就是神明菩萨般的存在。别说见到了激动狂热,没有见到,家里都立了像,朝气的第一件事就是烧香拜她。
颠沛流离命悬一线时神明不曾见,只见过他们的白大人,将他们救活。
白酒儿在他们心中可谓堪比神明亦胜过神明。
孟承晚不懂,别的大人也不懂,他们看向白酒儿的目光都在颤动。
白酒儿已经跳下了马车,迎上孟承晚惊颤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让孟大人见笑了。”
“你知道的,我曾经救过难民,这些人都是曾经的难民而已。”
这样一解释,孟承晚就明白了。
原来是救过他们的命,救过他们的命,就是救命恩人。
救过一两个还好,心中会感激。若是所有救过的人都凑到了一处,那种被救的心情和情绪就会被放大。
因为周围所有人都会对她崇拜和感恩,再听不到她的一句不好。
久而久之,崇拜她就会成为唯一的,坚定的信念。
人心向来从众,加上自己的确被救过,这样一群人凑到一起,白酒儿就会成为凝聚他们万众一心的存在。
孟承晚毫不怀疑,若是他们之中有人说一句白酒儿不好,会立刻被乱拳打死。
“原来如此。”孟承晚明了了。
怪不得来时皇上说所有修河道的银子和人工白酒儿都会解决,白酒儿身后有这么狂热效忠的一群人,肯定是她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指哪儿打哪儿。
孟承晚甚至觉得,就算白酒儿没有银子,也能让这些人全力为她修缮河道。
只是……这样的号召力,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过于危险。
孟承晚下定决心跟她拉开距离。
这河道一旦修完,自己跟她可不能有一点儿牵扯了。不是他多想,是他亲眼见过这种一呼百应的场面。
也亲眼震惊于这些人对她的狂热……甚至是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