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云初上,看森严万象,争捧玉皇。
山门横楣之上,三个鎏金大字,尽显皇家气象:承天观
极目望去,隐约看到道观门前红灯笼闪动,其下左右一字排开,皆站了六名精壮道士守门。
浮沉子低声道:“承天观果真是皇家道庭,便是看门的就比两仙观多了好几个。”
说着便要纵身前去。
苏凌眼尖,急忙一把将他拉住,朝着道观一侧山墙处一指道:“你看那里!”
浮沉子经他一拉,这才朝着苏凌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由得也怔在那里。
树枝掩映下,那山墙处正停着一辆高大而奢华的马车。
马车上未悬挂表明身份的灯笼,偶有马喑之声,隐隐回荡。
令苏凌和浮沉子格外注意的是,那马车周遭站定了两拨人,约有百十号。
这两拨人皆静默无语,虽皆是拱卫着这辆马车,却泾渭分明。
一拨人乌金甲,乌金盔,红旗冽冽。
另一拨人虽未打了旗帜,却皆穿了褐黄色衣衫,头戴暗红色帽子,腰中悬着细剑。
浮沉子暗道:“卧槽......这两拨玩楞是干嘛的。”
苏凌眼神不错的盯着这两拨人,脱口道:“乌金甲的那拨是憾天卫,褐黄衫的那拨是暗影司。”
浮沉子倒吸一口冷气,眼都睁的大了许多道:“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可是精锐!难不成那人来了?”
苏凌摇摇头道:“不清楚,但由此阵仗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啊?”
浮沉子闻言,心中打了退堂鼓道:“这特么......苏凌咱们闪人吧,今天不去了,改日再约。”
说着扭头欲走。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道:“来都来了,干嘛回去!”
浮沉子刚想嚷嚷,忽的想到那两拨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活,别拉着道爷我一起......”
苏凌朝他一呲牙,忽的一纵身,朝着另一侧的山墙处纵身而去。
浮沉子在背后一跺脚,想要高声阻拦,却还是蔫了吧唧的低声道:“苏凌......打个商量,咱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找你家那个小女娘,我去再给你买俩生命之鸭如何?......”
他说了一番,见苏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倒是越走越远。
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叹道:“没一个让道爷我省心的!”
这才飘身向前,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另一侧的山墙暗影处,浮沉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子,嗖的一声隔墙扔了进去。
少顷,听到一声细微的石子落地声音,再无其他声息。
浮沉子这才鬼头鬼脑一笑道:“行了,咱们越墙而过,我这石子是想探探里面有没有养狗什么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倒还挺有经验......”
浮沉子嘟嘟囔囔道:“废话,你是没有被狗撵过......”
他话已出口,方觉自己失言,忙一捂嘴。
苏凌也不敢高声笑,两人一提气,一黑一白,两道流光朝着承天观内直射进去。
两人刚一落地,迎头便看到两队精壮道士各提灯笼朝这边巡视过来。
瞬间两人各闪到一棵大树后,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会儿,这两队道士方走远了。
浮沉子这才抚着胸膛跟苏凌汇合道:“哎呀,道爷我这小心脏啊......”
苏凌低声道:“那承天观观主瑜吉房间在何处。”
浮沉子当先走在前面道:“跟着我,我路熟。”
两人穿廊过院,走了好久。
苏凌都觉得是不是浮沉子走错了路,正想出言问他,眼前闪过一处低矮的茅屋。
看起来颇为寒酸破旧。
今晚是没有风,若有,怕是要卷起屋顶三重茅了。
这茅屋与周遭弘大的楼阁颇为不搭调。
浮沉子一指那茅屋道:“喏,这里便是了。”
苏凌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观主!住茅屋?”
浮沉子淡淡道:“你懂个皮,那瑜吉能做到相当于当朝国师的位置,靠的是什么?低调!那茅屋外面虽然看着寒酸,里面的各种摆设,可不比大内差!他这样做派,无非是向世人昭示自己清静无为罢了!”
苏凌点点头,两人迅速闪到茅屋后面的窗户旁。
苏凌心中奇怪,这茅屋里可是瑜吉,为何此处不见一人巡逻放哨的。
忽的心中释然,这茅屋本就在这观中最不起眼,不是熟知此观的,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那观主瑜吉便安身此处的。
两人透过窗户,屏息凝神,暗暗朝着屋中窥探。
屋内蜡光柔柔,倒也明亮。
那茅屋虽不大,却神龛供台俱全。
神龛后上清、玉清、太清三尊仙骨道风。
供台上,三烛青香,香雾缭绕。
而苏凌一眼瞧见那神龛下的蒲团上跪坐着两人。
一人,一身俗家便装,长身端坐,打着稽首,双目微闭,颇为虔诚。
而另一人,却是皂黄道袍,桃木道冠,刷白的寿眉垂在脸旁,鹤发慈目,仙风道骨。想来应是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无疑。
只是令苏凌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颇为虔诚的俗家,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大晋司空——萧元彻!
苏凌心中波涛汹涌,忽的想起,郭白衣曾言,那承天观观主瑜吉可是颇得当今天子晋安帝刘端的推崇,更隐隐有引为心腹之意。
只是,不知为何深夜十分,那司空萧元彻为何会如此虔诚的出现在这瑜吉身旁。
看起来,两人相熟已久,绝不是泛泛之交。
由此,憾天卫和暗影司同时出现在观外便不奇怪了。
整个大晋,能同时让这两大精锐护卫的,也只有萧元彻一人了。
“竟然真的碰到萧......萧......”浮沉子差点高声叫出来,苏凌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浮沉子这才将话咽了下去。
苏凌不动声色,细细的听着茅屋内两人到底说些什么。
但见萧元彻虔诚的跪坐在三清神龛之下,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些什么道家经文。
而身旁的瑜吉也是双目微闭,右手拿了一串念珠,轻轻的拨动着。左手的拂尘,是不是的晃上两下。
过了一段时辰,那瑜吉方缓缓睁开双目,站起身来,打了稽首道:“萧施主,已毕,可以起身了。”
萧元彻方睁开眼睛,也站起身,朝着瑜吉打了个稽首道:“有劳仙师了。”
两人并行到桌椅前坐下。
瑜吉将炉上小壶提了,给萧元彻满了一卮茶,方道:“深夜寒冷,萧施主饮了这卮茶,驱驱寒意罢。”
萧元彻点点头,做了个请字道:“仙师请......”
两人对饮了一卮茶,瑜吉方一甩拂尘,颇有感叹之意道:“萧施主,心存慈悲,那些人要算计与你,当今天子更是心生泼天怨怼,你却还来我这道观寻求一丝慰藉,难得!难得啊!”
萧元彻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仙师一向知我,元彻自年少便立了那报国青云志向,只是当今天下,黑白颠倒,强人横行,有些财力地盘的,便要拉了队伍,在这乱世争上一争。元彻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十余年来,多少豪杰授首,实非元彻本意也!只是,你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如之奈何?然虽如此,但毕竟元彻杀戮过重,眼下又要挥刀屠戮,不日京都便要血浪滔天,如此元彻心中不安,故今日夤夜前来,打扰仙师清修了。”
瑜吉淡淡点了点头道:“萧施主心思,贫道自然知道,唉......只是,那杀戮血光之事,与你那多年沉疴无半点益处啊,更是会加重你的病情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仙师说的不错,元彻这几日念及于此,便深感头痛难忍,苦不堪言啊!”
瑜吉叹息一番道:“树欲静,然风不止,世间多少恩怨皆因此而起?我道门,讲求度化世人,清静无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逮啊!”
言罢,瑜吉仙师站起身来,道衣飘动,来到神龛之下,取出一只精致的桃木匣子来。
转身又坐回原处,当着萧元彻的面,缓缓打开道:“贫道甚念施主之苦,故而这几日费了不少心力,才炼制了这几枚丹丸出来,但愿能稍缓施主病苦。”
萧元彻忙道:“多谢仙师!前些日我来这里拿了这丹丸吃了,头痛之感大为减轻,仙师妙手妙法!”
说罢,他方接过匣子中的丹丸,揣在怀中。
萧元彻又看向匣子左侧,忽的似有深意道:“这边的三颗丹丸,可是按照我的吩咐.......”
瑜吉轻轻看了一眼那三颗丹丸,点点头道:“正是......这丹丸的方子,均是按照萧施主所写炼制,宫中齐常侍已然来过五次,这三颗,不日齐常侍也会来取,或者天子亲至,到时天子自会依贫道的话,安心服下......萧施主放心便是。”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仙师了,待天下大定,仙师当为我朝正是册封的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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