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蹑手蹑脚的在外屋脱下身上的衣物,凑到在墙壁上开了洞的火炉旁,将自己整个身体烤的暖了一些,这才压着脚步走进了里屋。
借着窗户外面钻进来的光亮,朱允炆看了一眼床榻,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褥。
他正准备钻进被子里。
便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秋娘,这时候忽然转过身。
黑暗中,秋娘眨动着她那双明亮的双眼。
“吵醒你了?”
朱允炆自责的说着。
秋娘眨眨眼,摇摇头:“刚刚来家里的是那个人?”
朱允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一直没睡着?”
“有些睡不着。”
屋子里,秋娘的声音细小而轻柔。
朱允炆钻进被子里,将秋娘身上的被褥压实,凑在面前轻声道:“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回江南,回家里去。”
“凤阳不算江南。”
“应天是江南。”朱允炆的眼里露出几分心痛,安慰道:“等过了年,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在江南了。”
“江南都有什么?”
“江南啊……雨前的新茶总是沁人心扉,夏天坐舟采荷最好,秋天的午后暖洋洋的出门走走最佳,冬日里自然是围炉煮茶吃些烤物。”
“二郎会带着我一起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一年四季,一生一世。”
“那我困了。”
“睡吧。”
……
官府架阁库的火,烧了整整一夜。
快要天亮的时候因为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烧了,这场火才终于是有些不甘心的熄灭了。
等到天亮时,从昨日一直下到现在的雪,也终于停了。
乌云散去,满天朝阳,晨光洒在大地上,照射在雪地上,让天地之间变得比往日更加明亮纯净。
只是进了太原城,到了官府架阁库附近。
不曾到架阁库,那满地洁白的积雪,早就变得漆黑一片,落满灰尘。
三座官府衙门旁,两座架阁库已经变成了满地废墟。
烧透了的木头,随时都会断裂崩塌,让废墟的高度一次次的降低。
废墟点积雪。
融化了的雪水,从屋檐上低落下来。
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在这片废墟中,聚集着一大群的人。
青灰色的吏服,青绿官袍。
在这一大群人里面,几名身穿吏服的官府皂吏被五花大绑扣着跪在地上。
几名红袍站在近前,官袍上沾着灰尘,洁白的靴子被雪水染黑打湿。
长孙贡满脸阴沉,双手藏在袖中,背在身后。
和他一样的,是在他身边的山西道按察使司按察使周云坤,山西道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柳良,太原府知府宋胜贵,阳曲县县令岳兴会。
这些都是太原城里各司衙门的主官。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各自衙门的属官。
“架阁库,乃地方、朝堂一应军政存档之地,干系一地长治久安,民生百业。
而今山西道布政使司架阁库被焚,太原府、阳曲县架阁库被焚。
干系重大,罪不可恕。”
山西道按察使司按察使周云坤脸色阴沉,语气冰冷的说着话。
山西道都指挥使柳良低声道:“城门开了,太孙殿下定然会知晓昨夜城中这场大火的缘由。”
长孙贡黑着脸。
他的脸是真的黑了,因为这是昨夜从望汾楼赶过来后,被那漫天票下的灰尽落在脸上所致。
而他也没有将其清洗掉。
长孙贡黑着脸,冷声道:“臬台都查清了?”
周云坤点点头,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被绑着的几人:“按察使司衙门已查明,昨夜官府架阁库所生大火真相。乃是因为这几个蠹虫贪图取暖,在库房之中点燃炭火。是夜又瞌睡不止,渎职懈怠,擅离值守。所生火炉倒地,引燃库房,方才导致这场大火。”
那跪在地上的几人,当即噗通一声,匍匐在了地上。
“小的知罪,小的罪该万死。”
“还请臬台宽恕。”
“藩台留小的一命。”
“小的知错,再也不犯了……”
“……”
废墟上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求饶声。
长孙贡黑着脸,愤恨道:“地方官府架阁库便好似那玄武湖上的黄册库。如今架阁库被焚,尔等还妄图活命?”
他脸色阴沉,转头看向周云坤:“架阁库因小吏渎职被焚,臬台处定以何罪,何以惩处?”
周云坤眼角余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几人。
冷声开口:“架阁库干系重大,涉及地方,今日被焚,小吏之错,当以重典。按察使司议定,当斩立决,三族流放三千里。”
长孙贡立马接过话:“来人,斩了这几人。按察使司整理定罪,布政使司奏报皇太孙行在。”
执掌山西的藩台老爷一声令下。
当即便有几名凶神恶煞、如狼似虎的带刀差役冲了出来,将那几名看管架阁库的皂吏给拖走。
少顷,不远处便传来了几道凄厉的惨叫声。
山西道布政使司衙门左参政郭玉闯,在长孙贡身后低声道:“回禀藩台,奏疏以写好,下官这就派人送至城外太孙行在。”
长孙贡望着时不时发出轰塌声,冒出黑烟的架阁库废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去。”
一刻钟的时间。
太原北城外,行在大营。
高仰止望着山西道布政使司衙门派来的差役远离的背影,折身回到中军大帐内。
帐内,一应北巡文臣武将,尽数齐聚在此。
高坐军中白虎椅的朱允熥脸色阴沉。
他的手中正捏着一份山西道布政使司送过来的奏疏。
将奏疏丢在桉上。
朱允熥冷笑了两下。
“孤从未想到过,我大明的官府办事查桉,竟然能如此高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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