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宗圣的前半生里,充满了阴暗和躲藏,还有每一日都要提防着的谨慎。
他热衷于心机,追求完成父辈未曾能做到的事业。这样的人,总是不能够将信任交付给他人。
曹孟德好梦中杀人。非是因为他嗜杀,而是因为他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死。
刘宗圣亦如是。只不过朱允炆今日的所有表现,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朱允炆在求生。但他同样也是真的在出谋划策。刘宗圣分辨得出眼前这个明廷宗室弃子此间种种表现的目的。
他伸手按在朱允炆抱起的双手上,轻轻的向下压了压。
“得汝之才,当浮一大白。”刘宗圣毫不保留的夸赞着朱允炆,声情并茂道:“只可惜,此刻无酒,待回头定要与你把手畅饮!”和老三的那杯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了。
朱允炆心中没来由的又想到了,昨日里在中都皇城和老三的约定。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放下手来:“允炆定与先生执酒。”
“好好好!”刘宗圣接连说好,满脸笑容。此时天色已晚,黄昏落日已经藏在了层层芦苇丛下,昼夜交接之间的微光,澹薄的让天地之间变得模湖起来。
朦朦胧,分辨不出天南地北。只有那缕缕秋风从湖面上走过,带起层层涟漪,伴着舒爽将人们抱紧。
在湖面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叶乌篷扁舟,寂静无声的在船橹摇曳下,压着船头的涟漪驶了过来。
“太保!船来了!”又白莲教众在岸边回头看向刘宗圣,挥手指向湖面上驶过来的小船,呼喊了一声。
太保?朱允炆敏锐的抓住了重点,目光不由澹澹的扫了眼已经看向湖面来船方向的刘宗圣。
原来他是刘福通的后人啊!朱允炆双眼眯起,越过刘宗圣的背影,看向湖面上驶过来的小船。
船不大,至多也就是容纳下在场的这些人。不过船上带着乌篷,倒是能将所有人都藏在里面。
刘宗圣走到水边,回过头看向朱允炆:“朱公子,还请登船吧。”乌篷船摇曳着到了岸边,船头彭的一声闷响,抵在了岸边。
刘宗圣这时候已经是亲自引着等在一旁的韩明王上了船,走进船篷里面。
两名持刀的白莲教众,站在离着朱允炆、秋娘二人不远处,显然是要压阵等他二人登船,才会最后上船的。
刚刚平复不久的秋娘,心中又多了些紧张和不安,手掌悄悄的抓了两下,抓住朱允炆的手掌。
“二郎,我们要去哪里?”朱允炆回眸,紧了紧秋娘的手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走水路去山东道,再去山西道。”山东道在哪里?
山西道又在哪里?秋娘知道这两个地方,也知道这里都是大明的地盘,但她连凤阳都未曾离开过,只觉得那定然是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二郎,我怕……我们还能回来吗?”朱允炆微微一笑,将秋娘抱在怀里,低头贴着秋娘的耳朵,轻语道:“放心,万事有我在,我们一定能回来的。说不定……我还能带着你去应天城。”去应天城做什么?
朱允炆没有说,秋娘也不明白。只是有朱允炆在身边,秋娘便觉得终究还是安心的更多一些。
而朱允炆也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秋娘的后背,便牵手带着对方走向乌篷船。
应天城啊。那座城里有自己的皇爷爷,有自己的父亲。若是自己当真能办成借壳生蛋这件事情,说不定就能带着秋娘回应天城,让他们也瞧瞧秋娘这位孙媳妇、儿媳妇的好。
撑杆抵在了岸上,持杆人用力一推,乌篷船便缓缓的和岸边分别。乌篷船伴着旁晚的微光,渐渐地驶向洪泽湖深处。
离着凤阳城愈发的远了。也离应天城更远。……应天城。昨夜一场秋雨,让这座千年的江南大城,更添几分微凉。
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龙湾码头上进出的船只便已经络绎不绝。一座容纳百万人口的应天城,每一日的消耗都是海量的。
而作为整个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应天城每天达成的贸易,也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海量的货物被送达或是运出,海量的钱钞在民间流通着。帝国如同一个远古的巨人,而应天城就是这位巨人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会通过那些商道,给整个帝国带去新鲜的血液,保障着整个帝国的动力。
在一片商船进出的江面上,两只挂着官府旗号的渡江船从江北而来,穿梭在江面上的商船间。
应天府早先就有了明文规定,龙湾码头外江面之上,一切船只以朝廷官府船只为先。
商船们纷纷避让。码头上的差役远远的看到对岸开过来的官船,立马开始疏通栈桥上拥挤的船只,清出可容对岸官船停靠的位置。
两只官船几乎是同时靠岸。从船上,也几乎是同时下来两批打扮模样大抵相同的官差。
“马!”
“备马!”两队官差也几乎是同时,对码头上的应天府官差提出了要求。
应天府官差不敢耽搁。这两队人都是送急报进京的,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急报,但凡是涉及急报的事情,那都是要直入皇城大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