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勐哥帖木儿的女儿送入大明?
朱允熥此言一出,整个华盖殿里的人都愣住了。
马哈木只觉得诧异,从未想到过好端端的为瓦剌部求娶大明宗室之女,就变成了要将瓦剌部首领勐哥帖木儿的女儿给送来大明。
什么时候中原人和亲是这样子的?
而与马哈木不同的是陛阶御座上的朱元章,瞪大了双眼,一副忍俊不禁,却又要在外臣面前维持住大明皇帝陛下龙颜的样子。
至于太子爷朱标,这时候已经无声的轻叹着抬起头。
华盖殿的天花板今天为何这么的好看?
朱允熥却是面带微笑,看向马哈木,追问道:「听闻勐哥帖木儿帐内不少妇人,想来也是不缺女儿的。」
陛阶上,大明内宫总管孙狗儿嘴巴鼓了一下,然后赶忙紧闭嘴巴低下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马哈木咬紧牙关,皱紧眉头,太阳穴阵阵突起。
长吟一声,马哈木拱起双臂,面朝朱允熥合手作揖道:「皇太孙殿下,外臣此次受命出使大明,是为我……」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朱允熥举起手,带着一抹轻笑斜觎着马哈木,轻声道:「外使当是北元太尉浩海达裕之子。」
马哈木心中一顿,他不知道为何事关自己出身之事,竟然也会被明人所知。
只是明人已经点出,马哈木只能是无奈苦笑着点点头:「吾父正是北元太尉浩海达裕。」
朱允熥嗯了声,又道:「当初浩海达裕被额勒伯克汗误杀。若是孤没有记错的话,事后作为补偿,额勒伯克汗将你封为巴图拉,并将他的女儿萨穆尔嫁于你。」
「确实如此。」
马哈木低声回应着。
然而此刻他的后背已经是惊起一层汗毛,心中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大明的皇太孙竟然连这些事情都知晓。
如今的草原在大明人眼前,到底还能有多少秘密可言。
朱允熥却是继续道:「昔日有额勒伯克汗嫁女于尔。今日尔为瓦剌部使臣,意欲与我大明和亲。我大明向来行仁义王道,愿与四方部族结好,永世安宁。今日,尔可北上塞外,为我大明送来勐哥帖木儿之女,以作和亲,以示大明、瓦剌永世交好。」
「自古从无如此和亲!」
马哈木沉声开口,抬头皱眉看向眼前那位年轻的让人心生恐惧的大明皇太孙。
「哦?」朱允熥轻笑着摇摇头,一副不解道:「难道是孤的史书读错了?自古以来的和亲皆是如何?」
将勐哥帖木儿之女送来大明,这样的事情一旦从自己的嘴里传回瓦剌部,马哈木断言自己立马就会成为整个草原上的耻辱。
仅仅是在瓦剌部内部,自己帐下的部族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长生天的子民前往大明意图和亲,却要交长生天的女子送去大明。
这对整个草原来说,都是耻辱。
不用勐哥帖木儿说一句话,马哈木相信自己就会被那些愤怒的牧民们绞杀在牛皮帐里。
马哈木当即开口:「自古皆是中原嫁女于外!外臣此来大明,便是为我瓦剌部统领勐哥帖木儿求娶大明宗室之女,大明皇太子殿下二女!」
嗖。
陛阶上,原本还在观望今天更加好看的天花板的皇太子朱标,瞬间低下头,双眼沉下,眼神冷冽的盯着陛阶下大声喊话的马哈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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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动衣袍,轻步上了三层陛阶,回身之间抛动衣袍,回首冷眼看向马哈木:「何来自古?」
「汉有昭君出塞,唐有文成入藏。中原于四方结好,皆有例证。」马哈木沉声镇定,开口自若道:「今日大明贵为上国,有威加四海之力,瓦剌就是小儿稚童,望能与大明结亲,迎回大明宗室之女。自此,瓦剌愿以大明马首是瞻,长生天之下,大明的话语将会是最洪亮的。」
明人如今的重心在长城东侧的蒙古鞑靼部,无暇顾及长城西侧的瓦剌部和别失把里部、亦力把里部。
草原上人人都知道,大明现在的力量看似很强,可大明却很大,大到即便拥有百万雄师,也不能全力应对整座草原。
明人需要稳定长城东侧的局面,就必然要调集更多的兵马前往长城以东。这个时候的明人,是绝对不愿与长城以西的人交恶。
大明现在还做不到在草原上两线开战。
马哈木冷眼看向陛阶上的大明三代人物,心中却渐渐的波澜不惊。
自己看似是将瓦剌部比作小儿稚童,可只要大明当真不愿接受瓦剌部的示好,大明河西一侧必将再次被草原上的战马践踏。
「那是中原弱于四方之时无奈举措!」朱允熥冷笑一声,再上三层陛阶,冷眼看向马哈木:「敢问瓦剌,今日大明可是昔日和亲嫁女之汉与唐?」
马哈木气息一滞,脑袋却瞬间冷静了下来。
汉与唐皆是统一中原之后,朝廷推陈出新,上下励精图治由弱变强。而只有如今的大明,立国之时便已强盛无比。
朱允熥再问:「还是瓦剌部心中在想,若是大明不嫁女而去,便要如百多年前,亲自驾马入中原,与我中原子民予取予夺乎?」
华盖殿内一片沉寂。
本已觉得此次出使大明,将会无往不利的马哈木,终于是产生了一丝不安。
陛阶上的老少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却澹澹的注视着陛阶下的马哈木。
孙狗儿微微抬起头,目光扫向殿外隐约可见的禁军官兵。
元人是大明心中的一根刺,只要这个什么马胆敢应下这句话,他便是坏了规矩也要叫了官兵入殿,定要叫这瓦剌来的人知晓明军刀剑之利。
「哪个贼子胆敢再次扬言夺我大明子民!」
便在这时,华盖殿外传来了一声满是嚣张威慑的呵斥声。
紧接着,是一阵金戈铁甲踏地声。
朱允熥抬头看向殿门处,便见老二叔秦王朱樉,不知为何竟然是着甲带刀进了华盖殿。
这位不是早就离京操办京察诸事了吗?
更是扬言,只要浑身血未干,便要为大明干到死。
马哈木长于马背之上,耳畔金戈铁甲之声犹如战阵之上的炮鸣。
他立马转过头,看向那不知身份的着甲明将。
此人竟然着甲带刀入殿,明廷何时有这等人物。
马哈木心中存疑,回头看向陛阶上的大明皇帝。
乖重孙、乖囡囡现在会不会已经饿了?
当马哈木看向朱元章的时候,朱元章却在向着乾清宫里的那两个小小人儿。
有老大和大孙子在,现在又有老二这个混不吝回来,朱元章一颗心早就从那什么劳什子的和亲飘回乾清宫了。
朱标望着着甲带刀入殿的老二,脸上一阵无奈。
这厮就是个不记打的,他也是能着甲带刀入殿的?便不说入殿,就是入宫都要吃挂落。
皇家体统不再!
皇家体统不再!
太子爷心中哀嚎,只觉得自家的规矩已然是江河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