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修远之死,委实太过突然,负责押解的长安官员当场傻眼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暂停押解,将这些学子、学正教谕一干人等重新关进清源县南监,然后派出八百里飞骑火速返回长安,将今日之事回禀朝廷面呈李二陛下。
当飞骑返到长安,将此事禀入宫中,李二陛下也懵圈了。
天底下竟有如此这般刚烈的儒生?
李二陛下的心头仿佛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饶是他久经沙场,见惯了腥风血雨,刀起人头落,也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双手,轻轻抚住额额头,暗暗一叹,久久无语。
以一己之死换来众人生,佟修远这儒生是在舍生求义啊!
李二陛下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这佟修远若是不死,不远的将来未尝不能成为魏征一样的臣子,一个敢于拼死谏言的直臣!
可惜了!
这时,送信的来使问道,接下来清源这批人该如何处置啊?
李二陛下虽说极度好面子,而且有时候会犯二,但他也知道自己在清源命案的处理上,绝对是草率了!清源的那些个学子教谕,他哪里会不知道都是些无辜之人?
尤其是佟修远毅然站出来顶下了这天大的罪名,正好让他有了台阶可下。
于是乎,他大手一挥,说了声:“既然真凶伏法,那将他们都放了吧!”
真凶伏法……
说出这个四个字儿时,李二陛下都觉得寒碜,真的是真凶伏法了吗?
尽管台阶是下了,佟修远也让他找回了面子。但李二陛下心里还是对这桩悬案抱有执念,三名生徒离奇死亡,还因此枉送了一名大有前途的贡生,向来要强的李二又怎会甘心?
让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这简直比让他生吞活咽了苍蝇屎还要来得难受恶心!
在第二天的朝堂上,他表面上以佟修远之死来宣告清源命案正式结案,暗中却继续让心腹的臣子派出人马来督办此案。
可是纵是明察暗访,直至秋
季礼部试即将开始,这桩案子的元凶还是寻觅不到一丝的蛛丝马迹。
李二陛下不甘心啊,不过纵是如此,这桩悬案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不过为了杜绝后患,他最后心一狠,直接将清源县学给撤掉了,此事即便遭到了当时多数大臣的反对,李二陛下还是执意为之。
没办法,找不到元凶,略有强迫症的太宗皇帝他总觉得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只得撤掉了清源县学。
自此,清源三名生徒的离奇死亡案,尽管看似已经破案,实际上却成了太宗、高宗两朝的一桩悬案,至今,凶手无踪。
至于佟家,虽说背了一个屈得慌的凶手之名,却赢来了清源县,乃至泉州境内的忠义之名。
也因为佟修远之死,自贞观九年以后,佟家子弟虽继续修学问,却从未一人求过功名。几十年来,佟家子弟在清源乃至莆田县的私塾中充任西席先生,所授学生不知凡几,正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不过至始至终,佟家子弟也是宁为人师,不入仕途。
……
“照你这么说,这桩悬案至今未破?”崔耕听完所有之后,一脸唏嘘地问道。
姚度道:“唔,这都过去了五六十年,早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佟修远之舍生取义,成就了佟家在本地数十年不堕的名望。大人有所不知,佟本善老爷子虽无官身,亦无功名,但就是胡县令见了他,也得客气三分。佟家在本地的名望,可不是等闲人家所能攀比的。”
崔耕略有思索地沉默了片刻,道:“这么说来,只要能请的动佟本善老爷子出任本县学正,其他问题还真的能迎刃而解啊。”
姚度点头道:“没错,董县令给您支得这招,倒是高!不过佟家正因为佟修远之死,才自始自终闭门修学,宁为人师不为官宦。想要请佟老爷子出任本县学正,为县衙为朝廷效力,恐怕也是有些难度啊。不过有一点
可以放心,佟家跟其他书香门第不一样,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三教九流,佟家都从来不会低看一眼。无论是僧道,还是乞丐,只要跟佟老爷子投缘,便能成为佟家座上宾。所以,大人的商贾酒贩出身,倒是无关紧要。只是如何能游说得动他老人家,恐怕要下点心思了。”
崔耕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回家吧,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便亲自登门拜访佟本善!”
“啊?”姚度诧异地问道,“莫非大人已经想到了游说之法?”
崔耕摸了摸鼻子,略有轻松地笑道:“刚才听完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有了一点想法,现在经你这么一说,差不多能有主意了。走,散衙回家吧!”
随后,便与姚度一齐出了县衙,披着皎洁的月色走在清源的夜幕下,不消一会儿,便回了丽景坊家中。
一夜酣睡香甜。
次日崔耕来到县衙,照例应卯一番,然后简单安排了一番县尉署中的事宜之后,便身着常服去了座落在崇文坊中的佟府。
按理说,到了县尉署值衙,崔耕就该身着官袍公服。可也没是没辙儿,到现在吏部的官身文牒还没下来。而且清源县的县尉署是新增的,所以连他的官印和官袍都没有现成的,暂时只能穿着自己平日的袍衫来办公。
好在佟府所在的崇文坊就在县衙附近,稍稍走几步拐条巷子便能到。
崇文坊的地段,是整个清源县最好的地段,在县城中心,且离县衙极近,住得都是清源县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然宋温也不会削尖了脑袋,将自家的宅邸安置在这里。
到了佟府大门前。
崔耕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环,大门应声而开。
一名差不多十七八岁的门房小厮走了出来,伸手一请道:“我家老太爷正在府中竹林里煮茶,请随我来!”